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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2章 这些读书人,怎麽这麽坏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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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2章 这些读书人,怎麽这麽坏啊!

朱翊钧在怀疑胡峻德和李乐在演戏,他们作为松江府的大当家,有点太软弱了。

他怀疑这也是一出制造罪孽,而后归罪于受害者的戏。

这是一种十分普遍的现象,不仅仅在英格兰丶在西班牙丶在大明,事实上,在大明观测到几乎所有的地方,都普遍存在。

比如,安南人每年都会入镇南关,砍甘蔗赚取劳动报酬,这个过程中,大明人会把劳动报酬给了带人出来的大把头,而大把头通常会进行克扣,而且克扣的份额极大。

当这些大把头,无法向大明人推罪的时候,通常就会开始归罪于受害者的力役。

干活不认真丶无故休息丶闲聊丶顶嘴丶不服从管教丶干活没干好丶没干完丶劳动工具损坏等等,理由极多,都是为了克扣劳动报酬寻找合理的解释。

制造罪恶的人,往往大声的指责受害者有罪,而受害者因为种种原因,通常无力进行反驳。

就像朱翊钧看到的场面,这些个棉纺商贾的商总们,多麽的耀武扬威,多麽的霸道,甚至从心底里瞧不起这些为他们创造了价值的劳动者们,而几个把头,伶牙俐齿的匠人,面色通红的争辩着。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也很简单,从矛盾说的角度去看,很容易一目了然。

人的认知,是矛盾的,也是割裂的,最终必然形成认知上的悖论。

人们一面说人定胜天,一面又说天意难违;一面说金钱不是无所不能,一面又说有钱能使磨推鬼;一面说好男儿宁死不屈,一面又说大丈夫能屈能伸;一面说在天愿作比翼鸟,一面又说大难临头各自飞。

具体到匠人的身上,他们一面挣扎在劳动创造的价值,绝大部分被朘剥的痛苦之中,一面又要感谢这些工坊主们提供了生产资料丶工具丶场地,提供了一份稍显体面,可以养家糊口的差事。

这种矛盾的认知,再加上以偏概全的话术,让匠人就只有两个选择,要麽老老实实的干活,过一天是一天,要麽拿起了锤头,锤烂这个糟烂的世道。

操戈索契丶占厂丶杀东家全家丶田兵聚啸攻破瑞金三县县城等等。

这两种极端的走向,对大明朝廷而言,都是不能接受的,朝廷的职责是调节各阶级之间的矛盾,显然极端的选择,让朝廷很难去进行调节。

朱翊钧就是过来看看,他没有干涉府衙和富商巨贾们的交锋,没有交代胡峻德什麽可以做,什麽不可以做,任何不必要的交代,都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这也是祖宗成法,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写在大诰里的话。

洪武十五年八月,征南将军傅友德丶右副将军西平侯沐英,征伐云南,二人打了一段时间,就写奏疏回南京,询问接下来该怎麽做,如何设立防守城池丶防止诸夷复叛丶如何在云南设立军屯卫所等等问题。

朱元璋回了一句:万里之外,岂能周知?若军中便宜,则在将军等自处置也。

朱元璋原话的大概的意思是:问个屁,一来一回大半年了,黄花菜都凉了!自己决定,咱只要云南!

吴元年,徐达和常遇春开始了收复旧山河的北伐战争,临行前,朱元璋又叮嘱了一番说:然事机合变之际,不可不虑丶将军其思之。

意思是不用事事请命,不要贻误战机,当断则断,不要太死板教条,打赢才是最重要的。

朱元璋在大诰里留下这两份祖训,就是告诉后代皇帝,没有十二成把握,这麽做一定会让事情按照自己设想而发展时,就不要用不容置喙的丶武断的丶朕意已决的口吻,直接命令对方具体要做什麽。

因为你不是他,你不完全了解那个情况,更不了解他们的处境和面对的困局,这种指令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朱翊钧离开了松江府衙赶回黄浦江行宫的时候,一直眉头紧锁,他对同坐在车上的冯保说道:「冯大伴,朕怎麽觉得朕被演了?」

「陛下,臣糊涂。」冯保佯装一脸惊讶的看着皇帝说道。

「还装!」朱翊钧都直接气笑了,冯大伴都伺候在御前二十一年了,他还一脸惊讶,太假了!

「那可能是。」冯保这才犹豫的说道。

松江巡抚李乐丶松江知府胡峻德,被一群商贾怼的失了分寸,这件事本身就值得怀疑。

李乐当年把王崇古丶张四维耍的团团转,胡峻德能硬接住李乐的失误,在上海大学堂文溯阁落成之日,弄了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大明的读书人,可以说他们坏,但绝对不能说他们蠢。

蠢货能考中进士?那时候,三年才三百个进士。

这些个商贾们大言不惭冲撞了巡抚丶知府,那李乐和胡峻德接下来做什麽,就变得合情合理了,就像这些富商巨贾乾的一样,制造罪孽,归罪于受害者。

也就是朱翊钧南巡驻跸松江府,否则的话,李乐和胡峻德才懒得演这麽一出。

果不其然,七月十日的公议会开完之后,胡峻德似乎是恼羞成怒了,开始了报复,开始对薪裁所所有的案子进行严厉执行,不留任何一点情面,而且只要拒不执行,就会移交稽税院,进行稽税复查。

这一下子就搞得人心惶惶,那苏松商帮商总石应泰,开始求爷爷告奶奶,四处奔波,希望胡太守能够高抬贵手,可惜的是,这石应泰,连胡太守的师爷都见不到。

胡太守不语,一味的推行政令。

「这些读书人,怎麽这麽坏啊!」朱翊钧看完了结果,一拍额头,不得不说,这些个读书人玩这些脏手段,根本就是老祖宗级别的。

胡峻德知道第一次公议会一定会不太好看,唯一没料到陛下能来,主要是陛下喜欢看热闹这件事,胡峻德并不清楚。

「可不是!」冯保由衷的说道,陛下要是不在,估计连演都懒得演。

朱翊钧对《深耕》一书,有了更深的领悟,这个侯于赵并不是毫无保留,他藏了一点众所周知的事儿。

他在书里,把自己和山阴县衙都美化了一番,春秋笔法,把那些脏手段藏在了文字之间。

人之常情,人连自己都骗,侯于赵不能在自己写的书里,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恶人。

七月中旬,是松江府第三次快行放走,八十五里地的赛事,从七月初就开始热闹了起来,各地的豪杰涌入了松江府,力拔头筹,赢得鲜花掌声和荣誉。

被人寄予厚望,铭毅鞋行的少东家刑彦秋,无缘这次的快行赛事了,因为过度锻炼,导致了拉伤,只能先去养伤了,他拉伤的地方很奇怪,是肩膀,而不是腰腿部分。

人在跑步的时候,为了保持身体平衡,要进行前后摆臂,刑彦秋不是天赋异禀,他为了求更快的速度,为了跑步的姿势,加大了上肢力量的训练,才有了这次拉伤,伤期正好在比赛持续时间。

庞宪对这件事很感兴趣,带着几个大医官上门看过,参加这次比赛别想了,只能想下次了。

「这个刑彦秋也太瘦了,五尺二寸三分(178cm),就只有120斤?」朱翊钧看着庞宪写的奏疏,认可了庞宪的发现。

庞宪发现,要是块头大,就会有很多的肥肉,也就是体脂率不会太低,大明京营锐卒,要麽都是将军肚的胖子,要麽都是精壮的瘦子。

体脂率低,一定不会有大块头,跑得快跑的久,都不是大块头,体脂率都不高,一身的薄肌。

凡事就怕问个究竟,庞宪这些大医官,非常想知道,究竟为何缘故,会出现这种情况。

其实朱翊钧倒是知道一点答案,人体是个混动机器,三大营养物质,碳水丶蛋白质丶脂肪,同时供能。

大块头的肌肉,消耗非常大,没有足够的储备能源,根本不可能有大肌肉的高力量,一旦储备能量不足,人会消耗肌蛋白来减小整体耗能。

想要大块头,也想要低体脂率显身材,要麽大毅力增重减脂反反覆覆刷好多年,要麽走捷径:打药。

朱翊钧发现,松江府搞的这个快行放走,对医学进步,也有巨大的贡献。

他没打算拎着几把手铳去参加比赛,谁跑在自己前面就打谁一枪的想法,他这个体型,跑不过专业的人。

有意思的是,松江府举办了快走放行,而山东六府丶并徐州府,一共七府,会在金秋九月,聚集在泰山脚下,举行泰山登山赛。

泰安州泰山登山赛,从林场出发,一直到玉皇顶为终点结束,全程大约只有十七里路,可是限到时间也是三个时辰,也就是六个小时辰完赛,登山赛短,但爬升高。

相比较松江府可以自由裁量赛程,山东巡抚宋应昌则换了个思路,设置了多个完赛点,比如可以在南天门完赛,也可以在中天门完赛,甚至可以在红门完赛。

完赛后,可以继续攀登,一路上可以游山玩水了。

大明建立后,泰安州就迎来了两百馀年的发展时间,万历维新以来,皇帝把兖州孔府给拆了,搬走了压在山东头上的一座大山,而后又改了河漕为海漕,释放了运河的运力。

泰安州的农业丶手工业丶商业快速发展了起来。

这段时间,泰安州知州丶济南知府丶山东巡抚,一直在为泰安州从州到府升级奔走,这次登山赛办完,就可以进一步着手去做了。

朱翊钧朱批了这份奏疏,允许了登山赛的筹办。

冯保送来了一份杂报。

被皇帝陛下特宥释放的上海大学堂广文馆学正陈准,又写了一篇文章,这篇文章写的是棉纺匠人遭受到的刁难。

一如既往的风格,以棉纺匠人为主人公,描述了匠人这几年的遭遇。

前几年大明棉纺业有了瓶颈后,这位棉纺匠人过了一段十分痛苦的日子,直到环太商盟建立后,才有了些许的变化。

干活挑毛病,那都是小事儿,他勤勤恳恳,在父亲去世的时候,坊里不准他回乡治丧,完全是为了逼他主动离开,有两三个地痞甚至长达三个月的时间,对他进行了骚扰,泼粪丶扔石块丶砸门等等行为,妻子丶孩子都饱受其害。

在工坊里,坊主安排了三个人盯着他,但凡是他眨眨眼,稍微分分心,都要扣钱。

如此折磨的目的,就只有一个赶他走,因为这家棉坊在创办之初,他就已经在了,是坊里的老师傅,价格很高,因为时间长,干活利索,还捏着坊里印染配方,坊主希望他主动离开,并且把印染的配方全部交到坊里,才如此这般刁难。

环太商盟建立,棉纺生意突然又红火了起来,这位棉纺匠人立刻如了坊主的愿,直接离开了,但立刻遭受到了坊主的提告。

坊主要求这位匠人退回所有的报酬,并且不得继续操持棉纺之业,这案子打了足足半年时间,匠人因为官司缠身,新坊只好无奈劝退了他。

匠人没了生计,还要等待朝廷的传唤询问,不能离开松江府,真的是度日如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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