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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7章 云帆直挂沧溟阔,雁字难传宫阙深(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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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7章 云帆直挂沧溟阔,雁字难传宫阙深

这瞒天过海假就藩的大戏,其实不复杂。

朱翊鏐就藩,朱翊钧没有赋予他太多的使命,简单而言,朱翊鏐只要抵达金山国,哪怕还没到地方就后悔了,不下船,又回到了大明,就已经完全足够了。

主要就是展示姿态,他本人去不去甚至都不重要,金山国要的是这杆王旗,大明要的是开拓。

只要潞王这杆王旗插在了金山城,一切目的就达成了,之前李太后一直阻拦,朱翊钧和朱翊鏐商量过瞒天过海假就藩的大戏。

朱翊鏐在潞王府花天酒地不出门丶替身前往金山国丶替身水土不服重病回朝丶潞王哭诉金山国是穷山恶水蛮荒之地丶皇帝在十王城给朱翊鏐起个大厝安置。

就是借个潞王的名字,一如草原上流传着真假难辨的小故事,真假不重要,主要是名分和大义。

讲故事,是一种凝聚人心的办法,就像没人知道通和宫金库里到底有多少黄金一样,只要能够达到凝聚开海共识的目的,朱翊钧不介意瞒天过海。

潞王这杆王旗插在太平洋彼岸的土地上,这样国事不会耽误,朱翊鏐还能在大明继续享受生活。

这出瞒天过海的大戏,是皇帝想出来的。

论歪主意,朱翊鏐十个加起来,也不是皇帝的对手!

这主意一出,把朱翊鏐惊的目瞪口呆,到底谁才是混世魔王!

朱翊钧甚至连替身的人选都找好了,那就是骆思恭,但,朱翊鏐坚持要自己亲自去,他想要自由,而不是当头猪。

所以朱翊钧让朱翊鏐保命为主,朱翊鏐欣然应允,但他还想要努力拼搏一番,否则等于白来人间一趟。

「还有,出海之后,不要相信任何人。」朱翊钧低声说道:「唐三藏的父亲陈光蕊被取而代之,这虽然是编的,但你还是要小心些。」

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想要对一个赴任的官员动手,那几乎不可能做到,至少在大明是这样的。

以容城县知县孙奇逢为例,金榜题名那一天开始,孙奇逢的周围,就有三教九流各色人等围着团团转,这里面最多的就是介绍债主。

给进士当债主这件事,好处不要太多,而进士又需要银子打点关系,往往就会心照不宣的合作起来。

孙奇逢在京师等了足足七年,才补到了容城县知县这个阙儿,他前前后后光是跑吏部衙门,就跑了四十多趟,最终才补上,在京生活不易,再加上打点关系,孙奇逢欠了钱庄七千多两银子。

孙奇逢赴任的时候,带来两名师爷,六名押班,妻子丶小妾等六人,下人八名,钱庄夥计四人,这四人还是孙奇逢的帐房先生,而且顺便继续借钱给孙奇逢。

赴任才是借大钱的开始,钱庄主要生意都是从赴任之后开始。

孙奇逢到任之后,还要拜访知府丶知府师爷,知府引荐之下,拜访总督丶巡抚丶布政使丶左右参政丶按察使丶巡按御史等等,这些人个个都是进士出身,饱读诗书。

引荐闲聊必然需要聊到师承丶学问,吊两句书袋,一句话就有可能把人打出原形。

想要取而代之,稍不留意就会暴露。

即便是这些都能搞定了,孙奇逢还有自己的花押,花押这花式签名,就是自己知晓,赴任之前,孙奇逢在吏部留下了花押,到任之后,往来公文都要验看花押,稍有不对,就是严厉稽查。

杀朝廷命官是大罪中的大罪,只要天下还没有失序,几乎不可能被取而代之。

想要对潞王就藩进行李代桃僵,就更麻烦了。

他带了足足三千兵马,而且他有两套花押,一套是正常公文,一套是危险示警,朱翊鏐就是在金山国被架空了,这另外一套花押,也可以告诉皇帝,他这个臣弟被人欺负了。

「好好活着。」朱翊钧再次郑重的叮嘱了一番,这些是不能在圣旨里说的话,需要朱翊鏐去冒险,又害怕朱翊鏐遇到生命危险,这就是此刻,朱翊钧复杂且矛盾的心情。

「哥放心吧,我壮着呢!」朱翊鏐对自己未来的生活非常期待,在临行前最后的私下对话里,朱翊鏐还是叫出了那声久违的哥。

潞王殿下的就藩大典正式开始,大明皇帝前往了皇极殿召开了大朝会,五品以上上殿,五品以下就只能在丹陛广场站着了,李太后和陈太后两宫太后,同样到了皇极殿,要为潞王送行。

礼部尚书沈鲤丶兵部尚书曾省吾,手持圣旨前往了潞王府。

沈鲤在潞王府,两请潞王就藩,朱翊鏐才从潞王府龙行虎步的走了出来,九章衮服丶四爪金龙善翼冠,一步步的走到了九匹白马拉动的车驾之上,这车和皇帝的大驾玉辂稍有不同,但也是颇为华丽。

「起!」徐爵一甩拂尘,吊着嗓子大声喊道。

司礼监领着一般太监,抬起了一把椅子,这是潞王的王座;钦天监掐着时辰,吉时已到,立刻开始示意军兵捶鼓吹号;尚宝司设宝案,上面有潞王的印绶丶冠带等物;太常寺开始鸣中和韶乐,恢弘大气的音乐响彻天地之间。

仪仗的最前方是一架指南车,第二架是记里鼓车,之后是仗马,从内署御马监调用高头大马,项悬朱缨,鞍丶镫皆铜金,一共九匹白马,看起来颇有气势。

仪仗绵延六里,声势浩荡就奔着承天门去了。

潞王在承天门前下车,在徐爵的带领下,走过了外金水桥,走过了午门的门洞,走过了内金水桥,来到了皇极门门前,拾级而上,皇极门三级月台,并不是很高。

潞王站在皇极门前,看了许久,门内旌旗招展,大明京官文武分列左右,龙旗大纛被春风吹得猎猎作响,缇骑甲胄鲜明,抓着仪刀,颇为威严。

朱翊鏐跨入皇极门的地步,鼓声敲动,号角悠远,太常寺乐班再次奏乐,徐爵领着朱翊鏐走过了长长的丹陛广场,站在了月台之下。

「宣潞王进殿。」天语纶音从皇极殿内传来。

朱翊鏐拾级而上,来到了皇极殿,朱翊鏐入殿,行五拜三叩首大礼,大声的说道:「臣弟朱翊鏐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弟年长,不宜再留京师,恳请圣命,派臣弟就藩金山。」

冯保一甩拂尘,大声说道:「陛下有旨:」

「盖以亲不敦睦,则民兴怨;君多薄德,则俗益偷。而化导之机,自上程之也。太后传懿旨于朕,不舍亲子远赴天边,潞王仍留京师,以示亲亲之谊。」

朱翊鏐看到了李太后,再拜说道:「臣弟欲留京师于母亲膝下,此乃骨肉至情,但,皇兄曾言,丈夫生于天地间,当有鸿鹄之志,岂可久困樊笼?母亲亦曾教谕,朱家儿郎,当以社稷为重,以苍生为念。」

「臣弟此番就藩海外,为江山社稷,为日月山河,为开海大事,恳请母亲丶皇兄准许臣弟赴金山国。」

李太后坐在皇帝的身后,终究是叹了口气说道:「去吧。」

「陛下有旨。」冯保再甩拂尘说道:「兄弟昏姻,无胥远矣,兄弟婚姻之情,结之以恩则相亲,或远之则亦离叛而去矣。其远近亲疏之意,果何异于角弓?朕知上者,下之倡也。」

兄弟昏姻,无胥远矣,是诗经里的一句话,表达的意思是兄弟长大了也不要远离。

朱翊钧第二次留朱翊鏐在大明,不准其就藩海外。

「骨肉殷殷,臣弟岂敢忘怀?」朱翊鏐再拜说道:「皇兄守社稷于九重,如日月经天;臣弟愿守海疆于万里,似江河行地。雏鹰振翅,非厌旧巢,志在九天!」

「臣弟朱翊鏐,恳请皇兄,准臣弟就藩。」

「潞王。」朱翊钧深吸了口气说道:「此去水程两万里,定要注意安全。」

冯保再往前两步,两个小黄门拉开了圣旨,冯保再甩拂尘,吊着嗓子阴阳顿挫的说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闻手足之亲,莫逾同气;亦闻家国之念,尤重分藩。初国事多艰,唯朕与弟,幼承慈训,长沐先泽,襁褓同衾,总角共砚。」

「然,祖宗创业维艰,社稷承平非易。今朕膺昊天之眷命,居九重以临万邦;尔禀河岳之灵秀,负干才而膺远图。」

「金山之地,控东溟之锁钥,扼万里之波涛。其疆悬于海表,远逾三万馀程,诚寰宇之极边,皇舆之新拓。」

「关山迢递,烟波浩渺,此一去,云帆直挂沧溟阔,雁字难传宫阙深。」

「朕每思及此,中心如捣,五内如煎。然为江山社稷计,为黎民苍生计,为皇图永固计,朕虽万般不舍,亦须忍泪推恩,愿尔体朕心之殷切,念社稷之重托。」

「望尔敬天法祖,勤政爱民。远涉鲸波,善自珍摄。」

「亦望尔以金山为基,扬大明之威于海表;以商盟为链,聚寰宇之利于中国。他日功成,青史标名,朕当虚位以待,共话天伦于宫阙。」

「临行在即,赐尔内帑珍宝丶典籍农工丶良匠巧工若干,另拨精锐以壮行色,望尔善用之。」

「累朝成宪,布德施惠,诏告天下,咸使闻知。」

「钦此。」

云帆直挂沧溟阔,雁字难传宫阙深,是朱翊钧斟酌了很久后,自己写的一句诗,没有全篇,只有这两句,算是给朱翊鏐的临别赠言。

「臣弟谨记皇兄教诲,再拜皇兄隆恩浩荡。」朱翊鏐再拜,俯首帖耳领取了就藩圣旨后,站了起来,再看了母亲和兄长一眼,转身离开了皇极殿。

朱翊钧站了起来,为朱翊鏐降阶送行。

朱翊钧身后是两宫太后,大臣们紧随其后亦步亦趋,皇帝和太后送潞王到了承天门外,尚宝司在承天门外设宝案,潞王站在金水桥前,于宝案前,行五拜礼,辞别母亲和兄长。

「臣弟远行在即,再拜母亲丶兄长。」潞王重重叩首,才站了起来。

「去吧。」朱翊钧心头有千言万语,都变成了两个字。

朱翊鏐上了车驾,站在车驾上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此去便是生离死别,此生不再相见,有万般的不舍,木已成舟,已无回头路可言。

「儿呀,娘给你缝了件衣服,天冷了穿。」李太后往前走了几步,将缝好的棉服递给了上车的朱翊鏐。

本来是要今天早上见面的时候给,李太后忘了,本来要在大殿上赐下,李太后也忘了,直到此刻,朱翊鏐真的要走了,李太后才想起自己缝的棉衣,赶紧给了朱翊鏐。

「知道了,娘,孩儿走了。」朱翊鏐颤抖的接过了衣服,不再逗留,进了车驾之内。

朱翊鏐怕自己再说两句,就不舍得离开了。

到这里,皇帝和太后不再送行,百官随车驾向着天坛而去,在天坛祭天,再到西山陵寝祭祖,郊祭之后,潞王的车驾至朝阳门站,坐驰道南下而去。

朱翊钧一直站在正衙钟鼓楼上,站在烈烈风中,这里是京师的最高点,能够看到潞王车驾如同游龙一样,在京师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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