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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荆棘之触(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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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疼痛,也不是单纯的冰冷触感。

而是一阵极其轻微丶却无法忽略的战栗。彷佛有一股无形的电流,透过那伤口的接触,在两人之间悄然窜过。

李峑感觉背上的伤处传来一阵麻痒,而朴烻按在他肩头的手,指节也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蜷。

朴烻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底飞快掠过一丝讶异。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又看向李峑因剧痛和这诡异触感而更加苍白的脸。

这感觉……是错觉?

李峑也愣住了,连疼痛都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丶莫名的战栗感暂时覆盖。他茫然地看着朴烻近在咫尺的脸,那双锐利的黑眸中,探究的意味愈发浓厚。

柴房内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朴烻收回了按在李峑伤口附近的手,指尖无意识地相互摩挲了一下,彷佛在回味刚才那奇特的触感。他看向李峑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难测。

李峑则因那瞬间的战栗而心绪不宁。那不仅仅是生理上的触电感,更像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共鸣?这荒谬的念头让他感到一阵恐慌。他与这个危险的男人之间,怎麽可能会有这种联系?

「看来,你身上确实有些……有趣的东西。」朴烻缓缓站起身,重新恢复了居高临下的姿态。他拍了拍大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冽,但那份兴味却并未消散。

李峑伏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背上的疼痛再次清晰地回笼,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他看着朴烻那双昂贵的靴子,不敢再抬头。

「那晚你看到的事情,」朴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从你的脑子里抹掉。若是我从任何第三人口中听到半点风声……」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未尽的威胁之意,比任何具体的恐吓都更令人胆寒。

李峑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喉咙乾涩得发痛。「小人……明白。小人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没看见……」

「最好如此。」朴烻冷冷地丢下这句话,不再多看地上狼狈不堪的李峑一眼,转身便朝着柴房门口走去。

沉重的木门再次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灌入的寒风,也隔绝了那道令人窒息的视线。

柴房内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有李峑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他维持着趴伏的姿势,良久没有动弹。背上被朴烻触碰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那种冰凉与战栗交织的诡异感觉,与火辣辣的疼痛奇异地并存着。

他缓缓抬起颤抖的手,够到了那瓶被朴烻丢下的白玉瓷瓶。触手温润,是上好的玉石。他握紧了药瓶,冰凉的瓶身似乎能稍微缓解一些掌心的灼热和内心的惊涛骇浪。

朴烻为什麽要给他送药?是真的发了善心,还是另有所图?那瞬间的战栗又是怎麽回事?是巧合,还是……与他那该死的阴阳眼有关?还有他最後那句关於「预见」的试探……

无数的疑问在他脑海中盘旋,却找不到任何答案。他只觉得自己彷佛落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而织网的人,正是那个危险莫测的朴烻。他挣扎得越厉害,就被缠得越紧。

他艰难地挪动身体,试图让背上的伤口尽量少接触粗糙的草席。每一次移动都带来新的疼痛,但他却咬紧牙关,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目光落在手中的白玉药瓶上,犹豫再三,他最终还是拔开了瓶塞。一股清凉怡人的药香立刻飘散出来,闻之令人精神一振。是极好的伤药。

用,还是不用?

最终,求生的本能压过了疑虑与屈辱。

李峑颤抖着手,将冰凉的药膏小心翼翼地丶一点一点地涂抹在背後火辣辣的鞭伤上。药膏触及伤口的瞬间,带来一阵舒缓的清凉,有效地镇痛了那灼热的疼痛感。他紧蹙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一些。

然而,身体上的痛苦稍减,心灵上的压力却丝毫未轻。

朴烻的突然出现,他那审视的目光,轻蔑的语气,警告的话语,以及最後那诡异的触碰……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块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他清楚地知道,从雪夜对视的那一刻起,他平静虽然艰辛的生活已经彻底结束了。

他不再只是一个微不足道丶随时可能悄无声息死去的奴仆。他被迫与这个王朝中最耀眼也最危险的势力之一,产生了他完全无法理解丶也无法摆脱的联系。而那该死的阴阳眼所预见的矛盾未来,更是像一把悬在他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就会落下。

涂完药,他虚脱般地趴回草席上,药效开始发挥作用,带来了些许舒缓,但也耗尽了他最後一丝力气。他闭上眼睛,试图将混乱的思绪理清,却只觉得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窗外,风雪似乎更大了,呼啸着拍打着窗纸,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柴房内,重新归於寂静,只有少年微弱的呼吸声,和那握在手中丶不曾放开的白玉药瓶,证明着刚才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交集。

不知过了多久,柴房的门再次被轻轻推开。

这次进来的是一名面生的低阶内侍,手里提着一个粗糙的食盒。他面无表情地将食盒放在门口,目光扫过李峑背上已经敷了药的伤口,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什麽也没问,默默地退了出去,重新锁上了门。

李峑没有动那食盒。他毫无食欲,身体的疼痛和内心的沉重让他只想就这样一直躺下去。

朴烻的警告言犹在耳。他必须将那晚看到的一切彻底忘掉,至少,要表现得像是忘掉了。他不能让任何人,尤其是朴烻和与他有关的人,察觉到他拥有阴阳眼的能力,以及他所预见的那诡异的未来。

这很难。那双重死兆的景象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时不时就会在眼前闪现。朴烻被赐死时的不甘与愤怒,自己病逝时的孤寂与冰冷……两种截然不同的死亡,却在同一时刻发生,这背後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而他和朴烻,这两个本应毫无交集的人,命运为何会如此荒诞地纠缠在一起?

他想起了母亲留下的那些泛黄的手札,上面记载着一些关於巫觋血脉丶关於阴阳眼丶关於古老诅咒的零碎记载。以前他只当那是母亲思绪混乱时的呓语,从未认真对待。但现在,他开始怀疑,那些看似荒诞不经的记录,是否与他如今的处境有着某种关联?

他必须想办法活下去,然後,找出真相。

夜色渐深,柴房内的温度越来越低。

李峑蜷缩着身体,试图汲取一丝暖意。背上的伤口在药效下不再那麽灼痛,但寒冷和虚弱依旧折磨着他。他紧紧握着那个白玉药瓶,彷佛那是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尽管这浮木本身也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朴烻那张俊美而冷酷的脸,那双锐利如鹰丶彷佛能看穿一切的黑眸,不断在他脑海中浮现。那瞬间指尖接触带来的战栗感,也反覆提醒着他,他们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丶不祥的联系。

未来的道路,彷佛被浓雾笼罩,充满了荆棘与未知的陷阱。而他,一个手无寸铁丶命如草芥的奴仆,却不得不独自踏上这条险途。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腑生疼。他睁开眼睛,望着从窗缝透进来的丶那一点点可怜的月光。浅褐色的眼眸中,恐惧依旧存在,但在那深处,一丝属於巫觋後裔的丶顽强的韧性,正在绝望的土壤中,悄然萌发。

无论前方是什麽,他必须走下去。

为了活下去,也为了揭开那缠绕在他与那个男人命运之上的丶血腥而神秘的谜团。

柴房的角落里,一只小小的蜘蛛,正在艰难地修补着它破损的网。李峑静静地看着,彷佛看到了某种隐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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