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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荆棘之触(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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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荆棘之触

刺骨的疼痛将李峑从浑浑噩噩的昏沉中拽醒。

後背传来火烧火燎的剧痛,彷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尖在反覆戳刺他的皮肉。他趴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脸颊贴着粗糙的草席,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背上的伤口,带来一阵阵令人牙关发颤的抽痛。

这里是宫中最偏僻角落的一处柴房,阴暗丶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菌与尘土混合的气味。几缕惨淡的月光从破损的窗棂缝隙挤进来,勉强照亮了飞舞的尘埃,和他因疼痛而蜷缩的身影。

他艰难地侧过头,将半边脸埋在勉强算得上乾净的草席上,试图寻找一个能稍微缓解痛苦的姿势。墨黑的长发早已散乱,木簪不知遗落何处,几缕发丝被冷汗浸湿,黏附在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和额头上。他那双极浅的褐色眼眸,此刻因忍痛而蒙上了一层水雾,显得更加脆弱易碎。

「窥视贵人」之过。他想起了昏过去前,管事太监尖锐的斥责和毫不留情的鞭挞。

那夜在偏院撞见的修罗场景象,终究还是带来了灾祸。

虽然朴烻当场放过了他,但宫中耳目众多,他浑身颤抖丶失魂落魄从偏院方向跑回来的模样,落入了管事眼中。一句「行迹鬼祟,窥视贵人行事」,便招来了这场杀鸡儆猴的严惩。

没有人敢去质问朴烻那夜发生了什麽,所有的疑虑与警告,便都落在了他这个无足轻重的奴仆身上。

背上的鞭伤与旧日留下的浅淡疤痕交错在一起,在昏暗的光线下,与他苍白的肌肤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单薄的囚衣早已被鞭子抽破,布料碎片黏在绽开的皮肉上,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像是另一次凌迟。他闭上眼,细长的眼尾因痛苦而微微泛红,淡色的嘴唇被咬出一排深深的齿痕,尝到了淡淡的铁锈味。

柴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寒风裹挟着雪沫灌入,吹得他伤口一阵紧缩。他以为是送饭或者检查的人,并未睁眼,只是将身体更深地埋进草席,试图减少存在感。

然而,来人的脚步声却与他熟悉的任何宫人都不同。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踏在柴房乾燥的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声响,逐渐靠近。

李峑的心猛地一沉,一种比鞭伤更冷的寒意沿着脊椎蔓延开来。他缓缓睁开眼睛,逆着门口微弱的光线,他看到了一个绝不该出现在此地的身影。

朴烻站在柴房门口,高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

他身着锦衣华服,一袭墨蓝色绣银线云纹的常服,外罩一件玄色貂毛滚边的大氅,与这破败肮脏的柴房环境格格不入,彷佛天神误入了尘埃。乌黑的长发一丝不苟地以玉冠束起,露出饱满的额头和那张深邃如刀凿的英俊面孔。剑眉之下,那双锐利如鹰的黑眸,正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探究,落在蜷缩在草席上的李峑身上。

他微微蹙着眉,似乎对空气中混杂的霉味和血腥气感到不适,但那眼神中却没有半分同情,只有纯然的丶猎人打量落入陷阱的猎物般的专注。

李峑浑身僵硬,连背上的剧痛都在这一刻被巨大的惊惧压过。他下意识地想撑起身体,却因牵动伤口而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沁出更多冷汗,只能无力地趴伏回去,浅褐色的瞳孔因震惊和恐惧而微微颤动。

他为什麽会来?是因为听闻了他受罚的消息?还是……那晚之後仍觉不放心,要亲自来确认什麽?

朴烻没有立刻说话,他踱步上前,昂贵的鹿皮靴踩在乾草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他在距离李峑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那目光如同实质,一寸寸地扫过李峑因趴伏而显得更单薄的背脊,扫过那交错着新旧伤痕丶惨不忍睹的後背,扫过他散乱的墨发和苍白脆弱的侧脸。

「看来,那晚的巧遇,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朴烻终於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贯的冷冽,语调平铺直叙,听不出是嘲讽还是陈述。「这宫里,眼睛太多。」

李峑紧咬着下唇,不敢回应。他能感觉到朴烻的目光像带着温度,灼烧着他裸露在外的伤口,带来比鞭打时更甚的羞耻与难堪。

沉默在阴暗的柴房中蔓延,只有李峑因忍痛而压抑的丶细微的呼吸声。

朴烻似乎打量够了,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白玉瓷瓶,随手丢在李峑手边的草席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拿着。」他的语气依旧轻蔑,彷佛丢给路边野狗一块啃剩的骨头。「宫里的伤药,效果尚可。」

李峑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瓶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温润光泽的瓷瓶。这……是什麽意思?打一巴掌给颗甜枣?还是另一种更隐晦的试探与折磨?

他没有动,甚至没有去看那瓶药,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草席,声音嘶哑而微弱:「……多谢大人。小人……不敢。」

「不敢?」朴烻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嘲弄的兴味。「是不敢用我的药,还是不敢承我的情?」

他向前又迈了一步,蹲下身来。这个动作让他那张俊美却充满压迫感的脸瞬间逼近李峑。

李峑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传来的丶清冷的松木混合着一丝极淡墨锭的气息,与柴房的霉味形成鲜明对比。那双黑眸近在咫尺,锐利的目光几乎要刺穿他试图隐藏的所有情绪。

「抬头。」朴烻命令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

李峑身体一颤,犹豫了片刻,终是艰难地丶缓缓地抬起了头。他的脸色在月光下白得吓人,几缕汗湿的发丝黏在额角和脸颊,浅褐色的眼眸中交织着痛苦丶恐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

朴烻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重点在他那双极浅的丶此刻因水光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眸子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从中再次捕捉到那晚惊鸿一瞥的金红色异芒。但李峑此刻只是强忍着疼痛与屈辱,眼中并无异常。

「那晚,」朴烻盯着他的眼睛,慢条斯理地开口,每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在李峑的心上,「你看见了什麽?除了我杀人之外。」

李峑的心跳骤然加速。果然,他还是为了这个而来。

「小人……小人什麽都没看见……」他艰难地重复着苍白的辩解,声音因虚弱而断续,「当时风雪太大,小人只是路过……惊扰了大人,罪该万死……」

「呵。」朴烻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显然不信。「你的眼睛,可不是这麽说的。」他的目光如同枷锁,牢牢锁住李峑试图闪躲的视线。「我最後问一次,你看见了什麽?或者说……『预见』了什麽?」

最後那三个字,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危险的诱导。

李峑浑身冰凉,他知道朴烻指的是什麽。那瞬间阴阳眼的异动,果然没有瞒过这个观察力惊人的男人。他该怎麽说?说我看见你三年後被你的主子赐死?说我看见自己和你同一时刻死於病榻?这些话一旦出口,无论朴烻信不信,他都必死无疑。

巨大的压力让他本就虚弱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背上的伤口也因紧绷而传来更尖锐的疼痛。他闭上眼,长睫剧烈地颤动着,淡色的嘴唇抿得死紧,几乎要咬出血来。

「不说?」朴烻的声音冷了下来,「也罢。」

他忽然伸出手,并非去拿那瓶药,而是直接探向李峑的後背。

「!?」李峑惊骇地睁大眼睛,下意识地想蜷缩身体躲避,却被朴烻另一只手轻易地按住了肩膀。

那只带着薄茧丶骨节分明的大手,隔着破损的囚衣布料,准确地按在了一道最新鲜丶也最狰狞的鞭伤上。

「呃啊——!」剧痛瞬间爆发,李峑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额头上刚擦去的冷汗又瞬间密布。

朴烻的手指并没有用力按压,只是停留在那粗糙的丶渗着血丝的伤口边缘。他的指尖冰凉,与李峑因发炎而滚烫的皮肤形成强烈对比。然而,就在那接触的瞬间,一种奇异的感觉同时袭上了两人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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