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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三丶丧假(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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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佛暂时脱离了现实。

「我觉得自己好像诱拐犯!」

诚头也不回的唿喊:「你连去哪里都不知道,不害怕吗?」

「说不定我是要带你到富士河口抓河童...或是到深山来个死亡之旅!」

「没关系。」博登回答。

「什么?」诚被风吹得听不清楚,他掀开全罩式安全帽:「你刚刚说什么?」

「因为诚开口了啊。」博登胀红了脸:「每次都是诚帮助了我...所以,

我也愿意在诚需要的时候,待在你身边,无论到哪里。我们,我们是朋友吧。」

诚低声笑了起来:「说得也是。」博登从后照镜可以看到他的脸。

有些腼腆,有些不确定的迷茫。

中途他们停在路边休息了一会,补充水分,便直接到位于郊区的火葬场。

等在那里的,有几个陌生的远亲。

告别式与守灵在诚坚持下从简,只接受致意。

火葬场的捡骨仪式,比预期中来的快,躯体推入,随即被熊熊烈火包裹。

铁栓关上的刹那,诚握住身侧博登的手。

身为男人,博登应该牵着女孩子的那双手,

却被男性的手掌包裹住,不知为何,却一点别扭感都没有。

诚与他轻轻握在一起,彷佛是兄长牵着弟弟。

人与人之间,透过肌肤的贴近,似乎心意也能确实传达。

博登注意到诚的眼皮微微肿胀。

今早又独自哭了一场吧。

诚是不会推开自己的,博登忽然有了这种预感。这是一双扶过酒醉父亲回家丶

抱着自己远离流刑地就医丶与田径队同伴在赛后击掌欢唿的,不会伤害别人的手。

「谢谢你。」

诚将化为骨灰的父亲放进陶罐时,

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向博登道谢。

「我说过,我不是同性恋吧。」

诚的侧脸看起来很平静,彷佛他们谈论的是天气。

「从没想过我会那么在意一个素为平生的陌生人,挂在心上。」诚勾起了唇角:

「沉迷在你读诗的声音中,执拗地约你出来...最后甚至介入你的生活,住在一起。」

「常常你做噩梦的时候,我都会忍不住坐起来,想着你背后究竟怀抱着多大的伤口。

自从我失去母亲,失去学生时代的挚友以后,就一直渴求能完全贴近的伙伴。

卑劣吧。抱着这样的心情,傲慢的伸出手,将你抽离原来的生活。也不管你是否适应。说穿了我也不过是害怕寂寞的胆小鬼而已。」

诚将装有骨灰的陶罐放妥了,

便到厕所扭开水龙头,清洗沾满灰烬的双手。

博登递了纸巾给他。

「你身上有一种特质,和我母亲相近的特质,那就像淤积得看不穿的雷云,

表面沉静,内里却弥漫着夹带毁灭的风暴。老实说,我是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接近你的,因为我怕有哪一天,你会整个人散架,变得透明,或是像我母亲一样,消失掉。

我想守在你身边,当你最忠诚的朋友,如此一来,遇见什么也能紧紧地抓在一起,

只要不是独自一人,只要不是孤零零地,怎么样也不会太糟,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结果我失败了。不但没有帮助你什么,还像其他人一样利用了你。

利用你不懂得拒绝人的温柔,怜悯,甚至利用你填塞失去父亲的那一块流着血的角落。」

诚在洗手间擦干了手,便走近博登。

他背着走廊的灯,博登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只有诚的眼睛,一对浅褐色的眼睛,在阴影里散发出异样狂热的光芒。

博登想后退,脚跟却抵到了墙。

他几乎要被诚压迫得贴到男厕角落了。

诚伸出手,将博登的衬衫衣摆从裤头拉出,左掌便大胆地滑入里头,

贴在博登狭窄的髋骨附近摩娑,右手则一粒一粒慢慢解开博登的钮扣。

博登一动也不敢动,他觉得他自己紧张得要窒息。

「觉得昨晚是偶然吗?不是的,不只一次想那么做。想抱着你,连骨髓都吸干似地,

发疯地想抱你。我喜欢过女孩,交过女朋友,但没有人能令我那么激动那么渴求。

我想自己一定是哪里不对劲,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毕竟脑筋没有那么聪明...」

诚露出绝望的笑容,白晰整齐的齿列展现在博登面前。

那是如同食肉动物般的神情。

「原谅我,博登。原谅我以朋友的藉口绑住你,原谅我接下来要做的一切。

还有,请你不要逃走,请你答应我。」

皮靴踏过灰烬与破烂,

诚将博登拉入厕所最内里的隔间。

告解之后的无所伪饰给了他勇气,他现在是赤裸裸的承认自己了,

承认自己对博登抱持的妄念与饥饿。

博登几乎是晕眩地默许了诚的拥抱。

手臂被衬衫凌乱缠绕在背后,

脸颊贴着冰冷的水箱,双腿在便器两侧撑开。

男厕隔间里,极其羞耻的结合。

诚从后头贪婪地享用博登,甚至挤兑纤细的颈,企图从喉咙里逼出声音...

然而他得到的只有寂静。

除了越来越局促的唿吸,博登咬紧了牙,不吭气。

他原是擅长忍耐的。

没事的,博登想。

诚是自己身边唯一留下的人了。

执拗地需索的话,就给他吧。

更糟糕的对象,不知经历过多少,不会因此而受伤的。

所谓「正常」的生活,他已经不会去梦了。

那根本是天方夜谭。

他想到金泽狼一般细长孤独的双眼,想到那一本离别赠物。

蜂饲耳的诗集,以及里头一首名为根之国的诗。

在返回的嵴背中央

一条

夜路展开

彷佛往内部深处伸去,但

随即一弯

前面什么也看不见

路的两侧 立着粗得足以被劫走的树干

一株株 往前排列着

没有月光的闇夜 这闇夜

草木繁茂处其黑暗尤甚于

天空

那淤塞,吹不散的暗

赶紧扔掉不需要的东西

无言地扔弃...

是的,想要脱离躯壳的话,

只需要闭上眼,默想着诗句,就能离开。

博登在泛着辉煌的温暖黑暗中飘浮,

他不曾爱过自己,灵魂抑或是身体。

仅仅是望着镜子,望着身上受鞭笞凌虐的痕迹,就令他作呕。

自从经历青山宅邸那一段极端的虐养后,

罪恶的戳记就被盖在他的心底。

卑陋的肉身,引来一个又一个偏离轨道,

陷入疯狂的灵魂,紧密黏贴,

像腐臭的沼泽诱引水蜥,盛开的夏花招唤有毒的蜂群。

即使没做什么,仍会受到恐怖的责打与羞辱。

自己必定是不经意地犯了无可饶恕的错吧。

否则,为什么会遭受这样的对待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当失常成为他人生中的正常,除了接受又能如何?

抵抗吗?

如果这份失常来自于重要的朋友呢?

该冒着决裂的危险推开对方吗?

在扭缠在一起的昼与夜的间隙

站着 蹲着 坐着 沉默着

身体深处圆圈一重重积累着

未曾去过,只知那路

不受欢迎

非人所要 该如何

也没有灯

就在那样想的时候 灯突然亮起来

就在闭口那样想的时候 灯突然亮起来

不知是什么灯

根部的树皮从眼前

无预告地浮起

入口

和轮廓

历历可见

啊 看到 现在 看到了

瞬间的暗示闪现在脚下深处

仅仅如此 但对你已足够

此后 任凭耳朵和直觉引领而去

穿过持续膨胀的树干与树干

到达那路的

深处

最深处

暂且停止吃 哭 相杀

相交的动作

出神地

栖在这万物俱寂的片刻...

贴在那一片被盐酸腐蚀,布满新旧鞭痕,

有如披萨表面般崎岖的背嵴上,

诚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他不懂为什么博登的一个眼神,一个沾染忧伤的微笑,

或是脆弱的喘息,都能让他的心紧紧揪紧。

博登是疤痕堆叠起来的人,

身上带着无数受迫害的记忆重压。

诚祇希望,祇希望两人紧紧贴合,成为完整的一个,

但他也知道这些伤口经过了年月的打磨,有多难痊愈。

这令他脱序,也令他忧伤。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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