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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之十丶活体肢解(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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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泽推着博登在病院中庭散步。

轮椅重量很轻,衣服在博登身上显得宽松。

原本就不圆润的脸颊,更如同重病,瘦得依稀看得出凹陷。

「多吃点啊。」金泽皱着眉头:「饿成这样。」

轮椅左边手把挂着六罐装的啤酒,右边手把挂了鳗鱼餐盒,几样小菜。

整个轮椅挂满食物,彷佛老太太推进商店街的迷你购物车。

推到长椅附近,金泽坐下来,拉开啤酒拉环仰头痛饮。

喝完啤酒,便掏出怀里的钢制打火机与peace香菸,默默吸烟。

树叶发出沉沉的摩擦声,晴空万里。

越来越温暖了呢。

医院周围有几栋高耸的办公大楼。

每到午休时间带,穿西装的上班族便会带着便当或咖啡厅的三明治,

坐在病院外缘的长椅用餐,享受绿荫渗透的阳光。

偶尔还能看到垂头丧气的中年西装男,抱着瓦楞纸箱走出大楼。

前阵子雷曼兄弟破产,连带影响了国际间无数企业,日本也没能幸免。

美国政府出手援助了贝尔斯登丶美林丶AIG。唯一没有扶起的雷曼,

那数量庞大的债券,大部份出售给美国以外的投资者。

日本政府一察觉事态严重,马上宣布冻结日本境内雷曼兄弟的资产,

优先偿还日本投资人。然而雷曼设立的两家分公司,债务高达三兆九千亿日圆。

现代日本史上第二大破产案,重挫了业界元气。

以优退方式裁掉的,光是附近大厦的中小企业就有三百人。

病院中庭,曾经有男人垫着被裁员的纸箱上吊。

出来晒太阳,正在树下抛球的病童,一定不知道这件事吧。

大人们拼命努力,拼命烦恼,也没有办法解决的事。

公事包躺在脚边,领带圈紧颈子,满脸怨恨在樫树下摇摆的男人的事。

诚应该也会成为上班族的一员。

金泽想像着诚毕业後,成为社会人的模样。

迎新会,忘年会,业务应酬,企划案被采用而高兴得喝酒庆祝。

诚本来就很有长辈缘,或许会获得欣赏而升职。

随着薪水上升,会搬到需要搭乘循环线巴士,附保全的大型高楼社区吧。

所谓「人生胜利组」住的顶楼。

一口气结婚,发胖,肝硬化,说不定开始秃头。

自在的沐浴在阳光下。毫无意外的平淡人生。

金泽捏扁了手中的啤酒罐。

真好啊。

阳光下的人生。

诚最近面临重要的考试,一科主修不过的话,便要留年,所有科目重修。

这学期修的单位很多,大学二年级正是冲刺的阶段。

他只好满脸不甘愿地拜托金泽,在考试期间照顾博登。

即使现在一脸关心,什麽时候踢开博登也不奇怪……金泽冷冷地想着。

人都是这样的。

只要觉得负担越来越重,就想剪断背袋。

金泽胃癌过世的父亲是建筑师,母亲则是外商聘雇的律师。

遗传了父母精细灵敏的脑袋,他从不需要补习,

翻过一次课本,考出来的成绩便完美无缺。

身边所有的人,都认定他肯定是东大的料。

但他同时也遗传了母亲的攻击性格,与父亲的傲慢。

唯一称得上朋友的,就是同样喜欢溜到学校顶楼吹风,

言语再怎麽带刺也没办法赶走的诚。

究竟从什麽时候起,朋友间的喜爱,混入了酸腐的欲望。

又究竟过了多久,对於这舍弃掉不愿回忆的一切,才渐渐失去感觉呢。

博登咀嚼着醋腌黑蜜昆布。

葱拌碎鱼肉丶温泉蛋丶鳗鱼饭也乖乖吃了几筷。饭量还剩一半。

博登进食速度越来越慢,筷子轻轻地翻弄米糠腌的茄子。

「吃得下吗?」金泽问。

「饱了。」博登有些歉疚。

金泽起身将残渣倒进垃圾收集筒。

「金泽。」

「嗯。」

「你的脖子,不痛吗。」

博登眼神湿润地望着金泽,观察他颈上环绕的花纹。

「当然痛啊。刺青的时候。」金泽蛮不在乎地笑了笑:「现在不痛了。」

「我想去青山一趟。」博登低着头,轻声呢喃:「有件事。无论如何想弄清楚。」

这是博登这个月以来头一个要求。

金泽发觉,自己多多少少还是纵容博登的。

「必须先陪我去一个地方。」金泽加了一个条件。

「到宾馆开房间?」博登认真地问。

金泽猛地心虚了一下,随即被逗得大笑:「臭小子!哈!」

「难道是……找那个白发男子?」脸色瞬间发白,博登战战兢兢地问。

金泽拈熄菸蒂,细长的眼睛抬起,霎也不霎地盯着他。

泡在冰块桶里似地,博登连膝盖也在打颤——他是多麽感到畏惧!

金泽蹲下来,抓紧博登细瘦的手腕,抓得很紧很紧:「呐,你听我说……」

「透谷那件事,已经结束了。再也没有谁会伤害你。那些人,全都得到报应了。我花了两个星期把一切结束掉。你再也不用背诵那些狗屁诗句来保护自己。而接下来告诉你的事情,千万不能让诚知道。答应我!」

缩紧肩膀,博登圆睁着眼,乖顺点头。

「只有透谷。只有他。我希望你告诉我,你想我怎麽做。」

金泽站起来,戴满钢戒丶宽大粗糙的手,轻轻捏了捏博登的脸颊。

「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金泽低语。

阴影又重新垄罩了博登的心。

起初,博登以为,害他无法成眠而恐惧的,是这个世界。

後来才发现,他真正害怕的是自己。

是不断受伤害而哀嚎扭曲的灵魂,以及毫无节制,不停纵容他的金泽。

「一起下地狱也无所谓噢。」

金泽那时严肃地望着博登眼睛,表情无比认真。

博登听了便畏悚。

那句话像是阴影的种子,深深札进了土。

心中终年漆黑的淤泥种下了阴影,生根,繁殖。

跟诚住在一起时,博登觉得终於平静了。安稳了。

一旦金泽出现,地狱似乎又靠得那麽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抵达。

而且,在那浑沌之中,竟然温暖而令人眷恋。

医师评估可以回家休养,并办理退院後,两人搭上金泽新买的油电混合车。

「是新款。」

金泽得意洋洋:「可以节省十五万元的税金噢。」

车子流畅地转弯,开过电器量贩店丶专门学校丶补习班丶公园……

街景不断往後移动,很快便到了歌舞伎町一处偏僻的停车场。

歌舞伎町。博登望着睽违已久的门牌,以双臂柱着拐杖,移动到公寓前。

像扛水泥包似地,金泽把他整个人抱起,爬了两层楼梯回到房间门口。

将博登安置在房间中央的沙发,金泽打开浴室铁锁。

牵大型犬似地,用钢炼把脚根被砍断,

饿得全身无力的白发男子一路拖到博登眼前。

透谷一看到博登就急了,抖着肩膀,玻璃蓝的眼珠转来转去,泛着慌恐。

嘴唇被钓鱼线缝得死紧。

企图叫喊的关系,缝合处显得鲜血淋漓。

「告诉我吧!博登。」

金泽转过头,露出异常愉快的笑容:「你希望怎麽料理这家伙……」

博登的眼神越来越可怕,从惊愕渐渐变得冷漠丶轻松。

他并没有从流刑地的虐打与凌辱真正回复过来,

那些暴力摇碎了兽栏,使得灵魂底端栖息的兽浮出得胜的笑意,

博登唇角缓缓拉扯,露出一粒一粒洁白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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