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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之九丶流刑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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绷着一张沉毅英俊的脸,诚深夜敲金泽的门。

金泽解开链条和发锈的锁,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棕发旧识。

酒味扑鼻而来,诚发觉桌上全是捏扁的啤酒罐跟烟屁股。

「博登不见了。」诚说:「整整一天。」

「我知道。」金泽冷冷瞥视了一眼,坐回沙发继续吸烟。

没等金泽同意,诚收拾凌乱的瓶罐丶倒掉烟灰缸快满出来的烟蒂。

把吃完不知道几天的泡面空碗拿到洗手台清洗,垃圾分类後完成打包。

诚以为金泽会破口大骂。

然而,对方只是陷入冥想,木然不动。

金泽拿起打火机又点了一支菸,烦躁地对着前方沉思,当诚是隐形人。

他耳廓是酡红的,浑身散发热气。浏海披覆在高挺的鼻梁上,眼凹憔悴。

黑眼圈重得像几天都没睡好——

那张瞧不起人的脸,变得不那麽欠揍了。

诚逐渐松散开来的指掌,覆上金泽额头。

「喂……你发烧了吧?」

金泽被烫到似地挥开他的手:「混帐!滚远点!」

望着愠怒的旧识,诚发现自己老好人的习惯又犯了。

目光回到桌上。

金泽森寒凝视的数张写真,装在白色信封袋里的局部照片——

淋上腐蚀性液体而面目全非的肩胛。

电线恣意鞭打过的骨瘦腰背。

脸色病了一样青白,青年口鼻被迫灌进大量烈酒。

钝器打烂的足趾。

浑身赤裸,凌乱而僵直的肉身受难。

残馀的实存感显得虚幻。

没有怜悯的空间,雄性兽栏,非人的对待。

博登。

被破碎熬炼,面貌难以辨认的博登。

多像一只受伤的弱鸟。

只是眼神,那看了就教人疼痛的眼神……似乎已经发狂了。

这是透谷寄来的讯息。

背景金泽一瞄就大概知道了,博登被抓到何处。

他自己就亲身体验过。那个被透谷称为流刑地,位於郊区边缘的施虐所。

金泽十分清楚,透谷想藉此从自己身上索求什麽。

金泽将菸头按压在照片上,按压在博登照片昏浊的眼瞳中。

纸张慢慢发出气味烧穿了一个洞。

他下了一个决定。

当口钳从博登嘴里除去,源源不绝的厉嚎就不曾停过。

「为了掩饰痛苦,我逗弄死亡丶如同逗弄狗一样!」

一粒一粒排列整齐丶染满血渍的牙齿,挤兑出不可思议的恐怖音量。

状若疯魔的黑发青年,使出全身的力气嘶吼:

「死亡紧咬住我,想将它的第一个字入墨似地,在我面前张牙咧齿!!」

——某个施虐者猛力鞭笞,企图止住博登颠狂凄惨的叫声。

一下又一下的鞭击,使得惨嚎变得断断续续,支离破碎。

打断了马鞭之後,博登躺在桌上成了一个血人。

声带哑了,如同粗糙的砂纸。

喉咙着火似灼热着,背後也是。

浸泡在暴力里,脸色像个死尸。

然而博登的意识并不在此地。

他感觉漂浮,燃烧,不真实,而且远远飘离。

他听见落语。江户落语。

某一次周六,诚在末广亭买了两张票。

这是博登第一次进场看落语。

他们并肩正坐,欣赏深夜场,九点半到十一点的江户落语。

对博登来说是一段不可思议的体验——

不是从广播,而是现场直接欣赏落语家表演!

博登像孩子一样快乐着。

诚伸出手,往博登头顶拍了拍,哥哥安抚内向的弟弟似的。

过份真挚的关怀,从对方眼底不断袭来,刺痛着博登。

瘪瘪的胸膛激切吸气,彷佛被钉在座椅上,并逐渐搁浅。

快乐正不断地被羞赧与忧伤吞噬,正不断流失。

假象一样平静的日常。

博登深知自己不值这些温柔。

他是如此浊污,卑微,廉价,不堪。

他望着舞台上的强光并模糊了眼眶。

在人类制造的日光下,既没有梦,也没有黎明。

他其实知道的。

为什麽还企图欺骗自己呢?

「这皮肤底下,有一把骨制的小提琴。」

从肿胀青紫的唇,飘出的呢喃轻得不能再轻:「是风不经意地将它拉出声响的吗?」

「将身体比作乐器啊。我觉得当作画布比较妥当。」

水柱来回冲刷桌面,透谷洗去黏贴在青年身上的血块丶精液丶与尿液。

「金泽来到新宿,也有五年的时间了吧。」透谷说。

「穿着立领学生制服的金泽,在我经营的刺青店门边蜷缩,动也不动,看起来很潦倒。然而他的眼睛,令人印象深刻。薄薄的单眼皮,闪烁着一股不屈的亮寒,像是濒死的财狼。」

「那是连大人也会感到不寒而栗的凶狠眼神。」

「请他吃下了药的猪排饭,连谢谢也不说吃得一乾二净,等他醒来,已经被吊起来了。」

「往他身上拼命打洞,一个环一个环穿过去,那小子吓坏了,不停的咒骂,哈。现在想起来真是可爱。那张嘴真脏,什麽难听话都讲得出来。我告诉他,社会里没有免费的事情,太天真的话,会连骨头一起被吞噬掉的!你该看看我帮他刺的花纹。只有在他身上,才能完成那样美丽的作品。但是,那小子太聪明太倔傲了……不大好控制啊。」

「我很感谢你噢。」

透谷拍了拍博登毫无血色的脸庞:「金泽会为了你回来。一定会的。我没有看过他对谁放下戒心,住在一起。光凭这点就让我嫉妒得想杀人。」

「被当成便器轮操很痛苦吧?活在世界上很难过吧?给你一个忠告。像棒球一样,投得不好的话就快滚,别当什麽先发球员了。等到金泽来替换,你就赶快退场吧。死掉就什麽都解决了,懂吗?」

「避开山手线,避开尖峰时段及周五的终电,挑个喜欢的站跳下去,就轻松了!」

眨着玻璃般的黑眼珠,博登呆滞地回望透谷,喃喃自语。

「某个黄昏。望着海面,也许是突然感到胸痛吧。

或是无来由地觉得寂寞。

於是,朝着辽阔无际的海面,奋力游去。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母亲,发狂地紧抱着我。」

透谷抚摸博登溃烂冰冷的肌理,

他喜欢对方身上独有的那种破败感。

冲洗博登并不是出於怜悯,而是为了欣赏亲手刻划的丑陋疤痕。

透谷抓紧博登的腰骨。

硬得发疼的阳具,慢慢插入血肉模糊的後庭。

「当时的海不过是平常的海。

当时的海面不过是平常的海面。」

博登断断续续地呢喃。

当性器在腿间加速,匆匆地从肠道里抽出来的时候,

一束浊液射在博登的胸膛。

博登转动视线,看见透谷握着生气蓬勃的阴茎靠近他,

榨牛奶似地,激动地朝着博登鼻梁射出乳白色的精液。

带着难闻气味的粘稠液体。

覆盖住博登的眼皮丶嘴唇丶额头丶脸颊丶还有下巴,

如同涂抹不全的面膜。

多馀的稠液顺着博登的五官,慢慢往耳边流去,有些搔痒感。

「自此之後,二十年。难道活着即是被剥夺吗?」

水光慢慢包覆博登眼框,滚烫的泪水渗出眼角:

「被剥夺丶被剥夺丶事到如今只剩下言语……

我的质问是对言语的质问。

必败的质问。」

在那之後不知过了多久。

传来开门丶碰撞丶衣衫拉扯的怒吼以及交谈。

有人摸了博登冰凉的额角。

博登没有认出对方。

他正处於极其颠踬丶燠热的状态。

没有什麽可以让他停止强迫自己机械式复诵诗句。

——那是浑身赤裸的他,唯一能包裹自己的东西。

「博登!」诚将博登急急裹进外套里。

博登无法站立。

透谷并没有绑住他的脚,

但所有的脚趾都被击碎以防止逃跑。

诚小心翼翼地抱起洗去血迹,肌肤散发冷气的博登。

遭到拥抱而浑身僵硬的博登慢慢放松了。

「只有你才是寂静,因为你是唯一的声音。」

像是分享心底的秘密。

博登靠在诚的耳边低语。

跟透谷那帮人谈妥了交换条件,

金泽充满血丝的眼瞳转向诚。

从阴暗中转过身来,果决的目光,如一株严白的樱花。

「你该带那小子回去,回到你们共同居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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