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迟早会国将不国(1 / 2)
第399章 迟早会国将不国
「陛,陛下!」
当李靖与阎立德踏入咸池殿,目光触及御案上的物件时,两人顿时大惊失色,脚步都下意识顿住。
只见李世民手中正把玩着一枚新式手雷,底部的麻绳被他捏在指间,轻轻晃动着。
随后进来的温禾,瞥见这一幕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悄悄将脚步挪到一旁的柱子后头,只露出半个脑袋,眼神紧张地盯着李世民手中的手雷。
这躲躲闪闪的模样恰巧落在抬头的李世民眼中,他先是对着李靖丶阎立德摆了摆手,语气轻松:「药师丶阎卿家莫慌,这手雷里的硝石已经取出来了,不碍事。」
随即话锋一转,没好气地看向柱子后的温禾。
「你个竖子,躲什麽躲?方才在热气球上,你抱着一袋子手雷都不怕,到了朕这儿倒怂了?」
温禾从柱子后探出头,脸上带着几分讪讪的笑意,连忙解释。
「呵呵,陛下,主要是这新式手雷刚造出来没多久,稳定性还没完全摸清,您是九五之尊,还是小心点好,万一出点岔子,臣可担待不起。」
李世民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轻笑,随手将手雷放在御案上。
一旁的高月见状,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目光死死盯着那枚手雷,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它会从案上滚下来。
先前他在禁苑见过手雷爆炸的威力,那轰鸣声丶飞溅的碎石,想想都让人后怕。
「你和那些将士们都敢把它握在手里,朕身为大唐天子,又有何惧?」
李世民语气轻描淡写,打量着眼前的手雷。
「不过朕也好奇,为何这新式手雷无需明火点燃,只需一拉这麻绳就能引爆?你且给朕说说这里面的门道。」
说着,他便将手雷底部的麻绳捏在手中,轻轻拽了拽,吓得阎立德连忙上前一步,声音都有些发颤。
「陛下,陛下!万万不可轻动啊!此物危险,即便取了硝石,也怕有其他隐患!」
「阎卿莫要紧张。」
李世民笑着抬手制止他。
「朕早就问过工坊的工匠了,他们说这手雷里的硝石丶硫磺都已清空,只剩个空壳和引爆机关,不会爆炸的。」
闻言,阎立德和李靖才长长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温禾也从柱子后走出来,凑到近前,暗中打量着御案上的手雷。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手雷好像和平常用的没什麽区别,可距离稍远,也看不太清细节。
「说起这引爆的法子,莫非是和燧石有关?」
李世民看向温禾,眼中满是好奇。
此前他听工匠提过一句,说新式手雷的引爆不用火摺子,而是靠石头摩擦。
温禾点头,说道。
「陛下说得没错。」
「这手雷的底部藏着一个小机关,拉动麻绳,就能拔出里面的木销,木销一掉,里面的燧石就会滚落,与锯齿状的熟铁条相撞摩擦,产生的火星会点燃熟铁条锯齿上涂的硫磺粉,硫磺粉燃烧后,再引燃下方的硝磺麻线。」
「而这硝磺麻线的另一头,原本是插在顶部的火药里的,一旦麻线点燃,大概五息的时间,火药就会爆炸,也就是臣方才说的『轰』的一声。」
说到最后,他还故意抬手做了个爆炸的手势,惹得李世民轻笑出声。
「而这下方的木柄与上方的陶瓷用插捎连接,方便组装和填充。」
李世民听得似懂非懂,却也觉得这机关设计得十分巧妙,连连点头。
「这般复杂的机关,也亏得你能想到,不错,不错。」
「这可不是臣想出来的。」
温禾连忙摆手,笑着将功劳推了出去。
「臣只是给工匠们提了个方向,真正琢磨出这法子的,是工坊里的工匠。」
话音刚落,一旁的阎立德便上前拱手,对着李世民禀报导。
「启禀陛下,此前高阳县子在工坊与工匠们讲解火药爆炸的本质,随后工匠们便动了心思,反覆试验了月余,才最终确定了这燧石摩擦的法子,造出了这新式手雷。」
「那个工匠叫叶大贵。」阎立德话音刚落,温禾便补充道。
这个叶大贵就是之前察觉到火炮原理的那个年轻人。
其实温禾自己原本并没有造拉线式手雷的想法。
因为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不可能做到
一来他不懂如何制造雷管,二来大唐目前也造不出黄色火药,至于能引爆火药的雷酸汞,他只知道是由水银丶乙醇和浓硝酸制成,可具体的比例丶炼制的步骤,却是一窍不通。
所以他只是在工坊里给工匠们提了个方向。
没成想叶大贵竟真的另辟蹊径,还真给造出来了。
有时候,温禾都不得不佩服这些古人的智慧。
「是,是叫叶大贵。」阎立德说道。
其实他根本没记住那个工匠叫什麽。
但既然温禾有意提起,阎立德便顺水推舟。
李世民闻言,指尖摩挲着御案边缘,意味深长地看了温禾一眼,慢悠悠开口:「既然叶大贵有这般巧思,那便赏十贯钱,再……」
「陛下!」
温禾突然上前一步,出声打断了他的话,目光炯炯地望着御座上的帝王,语气带着几分急切。
「陛下可听说过『子贡赎人丶子路受牛』的典故?」
说着,他竟学着御史奏事时的模样,拱手而立,摇头晃脑地念道。
「传说春秋之时,孔子有两位高徒,一位名端木赐,字子贡,一位名仲由,字子路。鲁国有律法,凡能从诸侯之地赎回沦为奴隶的鲁人,可向国库申领赎金,子贡赎回鲁人后,却执意不肯受赎金,自以为行君子之事,可孔子得知后,却叹道『子贡此举,错矣!』」
李世民看着他这故作老成的模样,忍俊不禁,手指点了点他:「你住口吧!这典故,朕在你这般年纪时,早就能倒背如流了。」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接着温禾的话往下说。
「孔子说,子贡不受赎金,看似高洁,实则断了鲁人赎奴之路,日后鲁人再见奴隶,若受赎金,便会被人比子贡的『高洁』,若不受,又要自损家财,久而久之,谁还愿多管闲事?」
「而子路救了溺水者,那人赠他一头牛,子路坦然收下,孔子却大喜,说『鲁人自此必争相救落水者』,正因受赏不损品行,反能激励旁人效仿,是这个道理吧?」
温禾连忙点头,语气更恳切:「陛下英明!臣正是想借这个典故说。」
「叶大贵这般突破性的创造,只赏十贯钱,看似不少,可传出去,其他工匠会怎麽想?」
「他们会觉得即便累死累活搞出新技术,也不过这点赏赐,日后谁还肯花心思钻研?就像子贡赎人后无人再愿效仿一般,若是赏罚不相称,反倒会寒了工匠的心啊!」
李世民挑眉,指着他笑道。
「所以你是觉得朕赏赐太少,怕日后工匠们都不愿学叶大贵?可你可知,十贯钱,已顶得上寻常工匠三四年的月俸了,并不算少。」
「那只能说明,眼下工匠的月奉本就不公!」
温禾梗着脖子,语气不自觉拔高。
「庸庸碌碌的富家子弟能纸醉金迷,勤勤恳恳为国家造军械丶改良工具的工匠,却要为温饱发愁。」
「那些搔首弄姿的歌姬能被众星捧月,受赏无数,为国为民钻研技艺的匠人,却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
「若一个国家,站在光环下的都是戏子伶人,为国效力者反倒默默无闻,那迟早会国将不国啊!」
「啪!」
温禾话音刚落,李世民猛地一拍御案,茶盏都被震得微微晃动,脸色沉了下来。
「竖子,放肆!」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阎立德和李靖都暗自心惊。
好端端的议事,温禾怎麽突然动了这麽大的火气?
即便说的是实情,也不该用国将不国这般重话,未免太过冲动了。
可温禾却没有半分退却,依旧挺直脊背,迎上李世民的目光,眼神里没有惧意,只有几分执拗的认真。
两人对视了许久,李世民看着他这副认死理的模样,突然失笑,摇了摇头。
「你这竖子,总是敢说旁人不敢说的话。罢了,朕不与你计较。那你倒说说,朕该如何赏赐叶大贵?总不能因为这点功劳,就赐他爵位吧?」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瞥见温禾眼中亮起的光,像是瞬间抓住了什麽机会,当即话锋一转,加重语气:「你想都别想!若因改良一个手雷就赐爵,那满朝文武丶边关将士该如何自处?」
「明日朱雀门外,怕是要挤满来奏请的官员了!」
温禾撇了撇嘴,心里也清楚这是实情丶
唐朝爵位制度森严,哪能轻易赐爵?
他不过是想想罢了。
「臣不敢求赐爵,只求陛下能为叶大贵除去贱籍,再多加些赏金,日后让工部以『技师』之职雇佣他,月奉也提一提。」
温禾躬身行礼,语气诚恳。
「叶大贵本是贱籍工匠,即便有天大的本事,也难有出头之日。若陛下能为他脱籍,不仅能让他安心钻研,更能让天下工匠看到,只要有真本事丶能为国家出力,哪怕出身低微,也能得陛下赏识,改变命运!」
「启禀陛下,臣以为高阳县子言之有理!」
阎立德连忙上前附和丶
「工匠是工部的根基,若能以叶大贵为例,激励更多匠人钻研技艺,日后我大唐的军械丶农具改良,定能事半功倍。若叶大贵后续再有成果,便能凭技艺入仕,这也是一段佳话啊!」
其实他自己也是有一些私心的。
若是工部的工匠因此受到激励,那便是他的政绩。
或许他便能在四十岁之前,进入三省。
李世民沉默片刻,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目光扫过温禾丶阎立德,又看向一旁始终未开口的李靖。
李靖会意,微微点头丶
「陛下,军器改良事关军情,工匠用心,则军器精良,赏罚分明,方能激励人心,臣也赞同温县子的提议。」
「罢了罢了,朕便依你们所言!」
李世民终于松口,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丶
「不仅是叶大贵,日后凡是立功的贱籍匠人,皆可凭功劳免除贱籍。赏金按功绩分等,像叶大贵这般突破性的贡献,赏五十贯钱。至于月奉……」
他本想说「六百文」。
这已经不少了。
可抬眼看到温禾那直勾勾丶满是期待的目光,像是怕他再挑刺,无奈地改了口丶
「月奉提至一贯钱,归入工部技师籍,日后若有晋升,按技艺高低定品级!」
一贯钱,对工匠而言,已是极大的优待。
温禾闻言,脸上瞬间露出喜色,当即郑重地朝着李世民行大礼。
这一次他是真心诚意的。
「微臣代天下工匠,谢过陛下!陛下此举,不仅是赏叶大贵一人,更是给天下匠人指明了出路,臣相信,日后定会有更多能工巧匠为大唐效力!」
一贯钱,在温禾看来其实并不算多。
大唐寻常小吏月奉都有两贯,叶大贵凭突破性创新才得一贯,虽比之前的工匠待遇好了太多,却仍有提升空间。
可他心里清楚,这已是难得的改变,只要打破了先例,日后再推动工匠待遇提升,便能顺理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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