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朋友(1 / 2)
第281章 朋友
和此前所有从长安来的宣慰使一样,随同韩全诲来的还有二百人左右的神策军,此刻这间两进院子内外遍是披甲执锐的神策军武士。
这些人当中有不少都是宦官的亲兄弟,因为北衙宦官世家们之所以能成为世家,就是因为权力和资产得以传承下去。
而传承人都是来自福建或者关中地区的穷苦人家,这些人的孩子送到宫里做了老公的儿子,从众多儿子中又杀出来继承权力,那他们的兄弟和兄弟的子侄自然也得以富贵。
而这些人进的最多的,就是进入神策军,为他们在宫里的兄弟提供外援,而兄弟又为他们保驾护航。
所以为什麽神策军到后面只认中尉,不认皇帝?
就是因为神策军和宦官中尉系统实际上就是双生子,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这就是宦官这个群体的最独特之处,他们既有权力的拟亲,但又有宫外的血亲,二者一并,那就是宦官世界和神策军。
这会,张龟年双手笼在长袖中,站在廊房下,认认真真地看着面前的石景,仿佛上面能看出花来。
这个时候,宣慰使韩全诲的一个小监走了过来,笑着对张龟年道:
「张生,久等了,我家宣慰刚醒酒,不得不说,你们家赵使君是真海量啊,咱从来还没见过我们宣慰喝吐过呢。」
张龟年听了这话,尴尬笑着,然后手顺势就握在了这名小监手上,一触就走,只留下一把冰冷冷的金豆子。
然后张龟年笑道:
「公公,初来乍到,还不晓得韩宣慰脾气呢,不晓得公公能有什麽地方可以提点几句的。」
握着扎实的金豆子,这小使笑得更灿烂了。
费心费劲出外差,不就是为了这个?现在看来,这些杀才是真捞到钱了。
心里有了计较,这个随来的小使笑着奉承了句,然后说道:
「我家宣慰这人最直接了,爱交朋友,而且多多益善!」
张龟年心里骂了句「有够贪的」,然后点头,随着这小使拐了两个弯,进了后院,并在正室内看到了躺在软榻上休息的韩全诲。
室内只有一盏烛灯,照亮半间,而韩全诲则是斜靠在软榻上,隐在暗处,
张龟年也是老白手套了,以前每次去见上头,对方都这样布置。
自己在光下无所遁形,对方在黑里显得高深莫测,以前张龟年还年轻,还真觉得这些贵人们威势十足,但现在却把这事给看清了。
这些人要麽就搞这些暗示心理的小动作,要麽就是有拿捏别人的地方,所以一举一动都让下面人胆战心惊。
可你要是真看清里面的门道,也没什麽地方好求这些人的,无欲则刚,那这些人所谓营造出来的权势感,就是一只披着虎皮的绵羊,弱不禁风!
张龟年也是能跨马舞剑的好男儿,而前面的这个韩全诲呢?虽然保养得不错,但张龟年只看了一眼,就有信心两拳翻这人。
什麽宣慰不宣慰的!他张龟年又不靠这人吃饭,在他面前弄这些,他只感觉想笑。
看来和赵大呆久了,体面人的张龟年也开始从权力的本质去看待人和事了。
对此,韩全诲并没有察觉出,继续隐在黑暗里,眯着眼看着,也不说话,只是用手上的金镶红宝石戒指轻轻刮着手上的醒酒茶碗。
尖锐的摩擦声在私室内回荡,如一般人听到了,已是心烦意乱,可早就见识过的张龟年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直到摩擦声停了后,张龟年才下拜对韩全诲说道:
「宣慰,我家使君让我来看看宣慰有没有大碍,他说从来没见过如宣慰这样的酒中圣手了,特让下吏来看看。」
韩全诲注视着烛光下的张龟年,镇定有气度,别说做一个刺史的掌书记了,就是做一个大藩的掌书记,那也是绰绰有馀。
这赵怀安手里有人才呀!
听着张龟年的话,韩全诲嘿嘿笑着,将醒酒汤放在了榻边的矮几上,然后笑道:
「赵大让你来就过来看看我醉没醉?想赢过我?那他怕是要失望了。说吧,来这什麽事?」
不等张龟年说话,韩全诲就主动提了一句:
「赵大是个豪爽的,我向来从酒品看人品。和我连喝十几杯,杯杯到底,碰杯也是碰在我下头,爽快又有分寸,比那些个粗傻直的匹夫和矫揉造作的朝官强多了。所以赵大这个朋友,我是乐意交的。但是嘛——」」
但是什麽,韩全诲没说,但张龟年却在心里为他补上了:
「得要钱呗!」
然后张龟年就从袖口送出一份札子,然后递给了韩全诲。
之前赵怀安不是问杨复光去长安要准备什麽吗?老杨说带上钱就行。
然后赵怀安就开始准备这些礼物,都是从草军那边缴获的,但说实话,高端货不多,
毕竟太高端的,草军也认不得,劫掠的时候也糟蹋掉了。
但有一点那就是,每一样虽然没多顶级,但数量一定管够,主打一个财大气粗。
用使君的话来说,当官就怕两个弹,要麽是肉弹丶要麽就是银弹。
现在对韩全诲这样的宦官,肉弹是用不上了,而且就算人家也好这口,他赵怀安也给不出,毕竟他自己都还旱看呢。
所以对于仅剩的银弹,那就更得打满了。
送礼这种事情,要麽不送,要送就必须一步到位,差一点那就是差到天。
张龟年不晓得为何自家使君对于跑官送礼这一套比他还熟稔,只能感叹,生活不易,
家里没背景,使得使君只能学习这些。
而现在,张龟年只看韩全诲的表情,就晓得这位长安来的宣慰使,对于自家使君的礼单是非常满意。
也确实如此,韩全诲此时手上拿着的,正是赵怀安亲自手书的。
说来这字歪歪扭扭的,但韩全诲却怎麽看怎麽有股气度在里面,全因为这些字写的都是真金白银。
这礼单很简练,分成三类,而且一点不玩花头,直接就是金银丶器玩丶绸缎三类。
金银下面,写着金百枚,每一枚都是重二两的;银饼二百枚,每枚重五两;金豆子十斤。
器玩下面,写看玉琮一件;鎏金鹦鹉纹银壶一对;水晶笔架一座;波斯琉璃碗五只。
绸缎下面也是这样,绯红丶暗黄鸾鸟纹蜀锦二十匹;素色吴绫百匹;联珠纹胡锦三十匹。
只看这份礼单,韩全诲就能大致算出这份礼单的价值,这倒是不足为奇,毕竟唯手熟矣。
器玩不好算,但他按照自己心里的估价,然后再金银绸缎折价,三类加起来,至少九千贯到万贯。
这狗脚的赵大,打个草军这麽挣钱的吗?
心里又羡慕又羡慕,然后他就看见札子末尾还注了行小字:
「另备淮西特产腊羊肉二十坛,炙鱼五十尾,皆用秘法腌制,可存半年不坏。」
这直接把韩全诲给弄笑了,这赵大果然如传言一样,就是个土锤。
前头送的是一副暴发户的样子,这里送的又和个乡下土豪一样,腊羊肉丶咸鱼干都送来了,还专门说可保存半年不坏。
他韩全诲什麽吃不到?就是黄河大鲤鱼,他在长安想要吃,也能天天吃。
不过,看到这份礼单上的数字,韩全诲还是心里在抖,他也想端一下,可这赵大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说个不怕丢人的,这是韩全诲收的最大礼。
在没揽到这个差事之前,他不过就是弓箭库副使,而一旦带个副的,那基本就是干活的命,没有收礼的命。
所以握着这份沉甸甸的礼单,韩全诲舔了舔嘴巴,发颤地问道:
「这赵大有什麽事要咱办的?」
低着头,张龟年笑了,让你搁那装权势,这波银弹打下去,直接把你矮成三寸丁。
张龟年下拜后,然后面色如常,小声说道:
「我家使君听说,今年又要防秋了,这防秋的名单应该不会有咱们保义军吧。」
韩全诲证了一下,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下面带来的那些个小使是不是已经被腐化了。
不然怎麽这赵怀安晓得自己此行来的目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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