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3章 暇丘(2 / 2)
在浔坚想来,若陈珩真是出身于这几家,那在有师门长者的撑腰下,倒也的确不必太过畏惧刘长老。
但若说百蛮宫宫主亲至什麽的,这恐怕便是夸大之言了,并不足信。
「我出身玉宸。」
陈珩言道。
「玉宸?哪个玉——」
浔坚刚听得这句,一时还未会意过来,还有些纳闷。
但很快,他声音便戛然而止,扭头看向陈珩,不由呆怔住。
「钱洌,也就是我方才所杀的这所谓积雷真人,他本是玉宸道脉云霆山的修士,因阴私被人揭破,故而卷宝叛宗而逃。
此事被云霆山奏报至了宵明大泽,宗内自然也是对钱洌人头置下了赏格。」
陈珩略解释一句:
「而接下宗内这道符令的,又何止十指之数?我不过是其中之一罢,恰巧赶在了前头。
纵然无我,钱洌早晚亦死于玉宸弟子之手。」
浔坚听得这话只觉如置云雾当中。
他周身上下似飘飘荡荡,脚底无力,一时竟分不清自己是否真个听清。
「胥都大天的玉宸?便是那个八派六宗之一的玉宸?」
浔坚颤声问道,见陈珩并未否认,他忽大起胆子,鬼使神差的问了句:
「不知真人在玉宸仙宗是?」
「在下陈珩,现忝为宗内真传,师承通烜道君。」
一句说完,浔坚如遭雷殛,脑中是空白一片,半晌都做声不得。
待他过得半晌,好不容易才从这一冲击缓过来,神情仍是不由恍惚时候。
小心看去,见陈珩只眼望茫茫天地,眸光沉凝,似有些出神。
「……」
浔坚见此自然不敢打扰,只悄然将步履一移,垂首立在陈珩身后,脑中着实思绪万千。
此时正是月白风清,一碧万里。
俯瞰向下,江流湖泊似是交织成一张偌大水网,即便是夜露甚浓,也有舴艋轻舟错落在江面湖心处,星星点点的渔火闪烁明灭,似草间微小萤火。
试一定神。
只觉天空地静,万籁无声……
而脚下密密麻麻的水网又汇成一条大江,直至流入那西渡海之中。
不论此先清浊,也不说先前大小,到得最后,都成一体,都无分别。
陈珩此时凌虚而立,莫名心有感慨。
他此先本已是撬动了那一丝玄关,悟到了那练内景之妙。
只待一切事毕后,便要踏上前人走过之路,同样去红尘当中历练奔走一番,以彻底晋入金丹三重。
而内景既有小法相之称,当然与元神法相的紧密远非寻常境界可比。
它不仅是修道人距离元神之前的最后一重小境,是成就元神之前置,且内景亦可算作是法相之雏形。
寻常修道人便是得悟玄机,跻身到金丹三重,也难以尽攀真道之妙,在初成内景时候便将自家内景一举演化到极致。
需得后续耗上水磨功夫,一点点去堆积感悟,才能渐渐内景功夫圆满,凭此尝试元神修行。
五成丶六成,便已是大多修道人在初成内景时所能达到的极致了。
至于七成丶八成,那多是天资聪达丶才情高绝之辈才能做成的壮举。
至于甫一破开小境,将自家内景演化到了九成的,怕也唯有吕融这等大派真传中的佼佼者了。
而十成……
据陈珩所知,在偌大玉宸之内,能做成这一步的,在近三千年载也唯有君尧和嵇法闓两人。
而这位两位后续皆证就了至等法相,名动九州!
一个是上一任的玉宸道子,堂堂希夷山之主,曾以元神之身便宰执了偌大周行殿。
另一个则是乐涔嵇氏的嫡脉贵子,胥都十二世族内年轻一辈的执牛耳者,也是陈珩在玉宸道子之争上无可置疑的最大敌手!
虽说想要证就法相,世间修道人都需将自家内景演化到十成极致,直至进无可进。
但既能够在初成内景时,便能圆满功行,无疑是省去了后续的一大麻烦。
且在这一步骤上的功夫深浅,也无疑是在侧面彰显修行者的道性高低。
陈珩既有叩问长生之心,自然不甘人后,欲一举抵得至境!
而世间修道人在这练内景虽大抵会去红尘中走一遭。
但到底是怎个红尘历练,根据欲证的元神法相差别,各人走的路数同样也不同。
有的是于投身市井,学着凡人一般以货殖为资生丶成家立业,有的是用力于庙堂,执揽朝政,坐领三台,爵赏由心。
有的是游戏文囿丶冠冕词林。
也有的是久历沙场丶只见兵戈……
陈珩起初对自己应当如何于红尘历练还稍有疑惑,不知是该走哪一类路数为好。
可今夜好风良月,一见云下这百川奔流,又齐汇聚入海的浩大之景,他忽迷障尽去,万虑齐除。
只觉是终捉得一道灵光所在,照得他身心澄定,不自觉要拊掌大笑起来。
他欲修行的元神法相终究是「大哉乾元」,不是玄智默默丶阖辟数度这等法相,更不是什么正理根源丶天式从横。
他要掘得自家内景之妙,虽要自这红尘人情中寻,但更要自这片天地里去问。
他的大道既本就在眼前脚下了,那也无非是感山悟水罢,不必去舍近求远,做其他种种功夫。
「此城何名?」
忽然,陈珩将手指向云下一座临水小城,城外还有几处村落,因水域广大,江河纵横缘故,村里人家也多是以捕鱼为业,有不少渔舟便泊在柳影深处。
「回禀真人,此处还是梁国地界,那小城似是名为暇丘。」
「暇丘?」
陈珩若有所思,点一点头,叹道:
「此处当是我的叩开关门之所!」
浔坚一时茫然,欲说些什麽,但又硬生生止住,只将头一低,恭敬称是。
翌日,暇丘城中便忽多出一个游学文士,一住城中,便是半年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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