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9章 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1 / 2)
第1079章 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
自由角丶自由城,是大西洋贸易最重要的中转站。
从泰西来的船只南下,抵达自由角后,就获得了完全的自由,没有人会再受到教会丶
朝廷的管辖,在这里,可以向南,前往广阔的西非进行贸易,也可以从自由角向西,顺着洋流前往巴西总督府,前往新世界。
这里就是大西洋贸易的锁钥之地。
这里本来由葡萄牙的探险家最先发现,并且在这里设立了一个港口,作为补给的中转站,很快这里就成了海盗的聚集地,变得没有任何法度和秩序可言了,人口的买卖在这里非常盛行。
而英格兰打破了西班牙对大西洋贸易的垄断,就是从自由角丶自由城开始的,英格兰人探索出了从英格兰直航自由角的航路之后,西班牙就很难再阻止英格兰吃海贸这碗饭了。
而岘港变成了东方的自由角,其成因和自由角是类似的。
二者都是重要的贸易中转站丶都有大量的船只在这里补给丶都有无数的亡命之徒聚集丶都背靠一个船只出海的庞大经济体等等,这样的相似,导致了二者的趋同。
费利佩能够容忍自由角,因为在费利佩看来,这自由角的混乱,是维护他海洋霸权的一部分。
恐怖的海盗,成为了各国海船通行的拦路虎,如果只有西班牙的船只可以通过自由角,那就没人可以桃战西班牙的海洋霸权。
这个如意算盘打的很好,在无敌舰队无敌于泰西的时候,所有的海盗都要给西班牙商船一个面子,不敢轻易触怒费利佩,无论在哪里,把手伸到一个霸主的口袋里,都是非常危险的行为。
随着西班牙无敌舰队不再无敌后,西班牙的珍宝船,就成了海盗们眼中的香饽饽,针对珍宝船的劫掠开始频繁起来。
安南丶渤泥丶暹罗等地,以林道乾为首的海盗们,不敢对大明商船出手,因为大明水师强横,南洋水师建立后,就更不敢了。
这种胆怯是非常明智的,安南五主七十二姓刚刚封闭岘港,不准大明商船准入,并且允许安南船只袭击大明商船,就招致了皇帝的雷霆之怒,大明兴兵二十万,讨不臣。
当劫掠商船无法进行的时候,人口买卖的厚利,就成了海盗维系自己存续的关键,而传帮带这种老乡害老乡的方式,把人带出来,真的非常隐秘,这七千馀口的受害者,都是通过了市舶司的确认,自愿出海,大部分都以投靠南洋亲属为由。
这种隐蔽性,直到大明攻伐安南,俘虏了林道乾的侄子林茂之后,才彻底暴露出来。
万文卿的奏疏里,详细的描述了这些海寇们的暴行,囚禁丶殴打丶凌辱丶强淫丶断肢丶开膛破肚等等,用尽了办法,让人们处于极度的恐惧之中,进而屈服。
万历开海,必须要消灭这些肮脏和罪责,而水师上下,十分乐意承担这个使命,这既符合了上报天子下救黔首的军魂,又证明了自己存在的价值。
大明水师真的非常昂贵,朝廷花了这麽多银子,供养松江丶南洋水师,水师总要做些什麽,要不然朝中大臣丶富商巨贾丶万民们都要疑惑,是否有必要花如此一笔银子,供养水师。
朱翊钧的圣旨往下传,传到了松江府,向南而去。
松江远洋商行前商总丶大明三等开拓伯爵孙克弘,摇着自己的转椅,从松江府的牢房里走了出来,自从卸任商总之后,他就很清楚,他已经失去了价值,本来想要安心养老,结果遭受了无妄之灾。
「师父。」远洋商行新商总陈敬仪,来到了松江府前,看到了孙克弘,赶忙上前,抓住了孙克弘的转椅。
孙克弘推了下陈敬仪的手说道:「敬仪啊,你糊涂,我一个糟老头子,锒铛入狱,旁人避之不及,你来作甚?「
几乎没人来接孙克弘,大家都在躲着他,因为要避嫌,孙克弘一共有三个养子,也一个没来,只有陈敬仪,带着几个人来了。
「我六子是个穷民苦力,这天下事,我就认一个义字,知恩图报才是义。」陈敬仪推着孙克弘一边走一边笑着说道,陈敬仪原名是六子,敬仪这个大名,都是孙克弘给的,当年他要做松江棉纺的掌柜,改的这个名字。
陈敬仪这话说的很周全,一方面,他的确是感念孙克弘的提携之恩;另一方面,他在松江府没有任何的根基,要背靠孙府,才能站得稳,在孙克弘举荐他成为商总那一刻,他早就跟孙克弘的荣辱绑死了。
孙克弘没把位子给自己的儿子,而是给了他陈敬仪,他陈敬仪但凡是不来,就是不仁丶不义丶不忠丶不孝丶不信的无耻之尤,真的变成这种风评,他陈敬仪也不用在上海滩混了,直接跳海好了。
孙克弘不在意陈敬仪是不是演的,演一辈子,那也是真的了,活那麽明白,还不如糊涂一点。
「您那三个养子没来,我让人做了他们,不孝的东西,留着也没用,还污了师父的名声。」陈敬仪低声说道。
这三个养子,在陈敬仪的嘴里,看起来是个不必在意的物件,但在这上海滩,也是响当当的大人物,跺跺脚都能让地面抖三抖的存在。
「你呀你,还是这个脾气,动不动就做了他们,这里是衙门口,不是在海上丶在船上!」
「而且你现在什麽身份?商总,喊打喊杀,像什麽样子。」孙克弘佯怒,训诫了一番陈敬仪,他没有真的生气,他已经退了,没那个资格生气了,出狱了,三个养子都没来接,这就是人走茶凉。
得亏,陈敬仪有良心,还来接他,让他不是那麽的难堪。
「师父教训的是。」陈敬仪露出了一个笑容,他有今天,自然是有自己的拼搏,当然更离不开孙克弘的提携,这种教训,他都记得,每一句都受益匪浅。
陈敬仪做生意的买卖经,都是跟着孙克弘学的,尤其是和朝廷打交道,这东西可不是旁人能教的。
陈敬仪经常带船去东太三个总督府行商,是个不折不扣的狠角色,手上沾满了鲜血,有红毛番丶东太平洋的夷人丶还有各色土着和汉人的血,出海的人多数都是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船上经常有有刺头跳出来。
心狠手辣,下手绝不留情,就是他的特点。
「他们三个做了什麽?」孙克弘询问着,陈敬仪要收拾他的三个养子,不孝是个由头,显然是有些事儿触怒了陈敬仪,孙克弘还是问问清楚比较好。
「他们拿点银子也就罢了,这商行的银子是大家的,揣进自己兜里的才是自己的,但他们拿的银子,有点不乾净了。」陈敬仪把孙克弘卸任之后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拿的银子不乾净,就是走私贩私,这里面大部分都是白货,可是最近陈敬仪发现,这三个人,搞了一点黑货。
「呐,是真的不知足,白货不赚钱吗?糖不比阿赚钱?糊涂。」孙克弘听完了这些故事,摇头说道:「把银子收回来,人你不要做掉,在大明,杀人要偿命的,你把银子收回来后,把人交给府衙,胡太守处事还是很公正。「
「是。」陈敬仪听到孙克弘如此说,也松了口气,孙克弘真的让他杀人,他在大明腹地手里沾了血,就说不清了。
把银子收回来,把人送进去,是让所有人都体面的办法。
孙克弘提醒过陈敬仪很多次,在大明腹地,做势要豪右,首先要遵纪守法,这也是和衙门打交道的第一性原则,不要让掌握权力的人,感受到挑衅和冒犯。
「最近朝廷下了命令,要种树,我打算以远洋商行的名义,纳捐五十万银,大约可以种六百万棵树。」陈敬仪将孙克弘推上了车,继续说道。
「再以我孙家的名义,多纳二十万银,种树是个好事儿。」孙克弘坐到了车里,神情才放松了许多说道:「这也是祖宗成法了。」
「啊?」陈敬仪呆滞的问道:「种树也是祖宗成法?」
「嗯。」孙克弘满是感慨的说道:「太祖高皇帝家里饿死了不少人,高皇帝本人是吃柿子才侥幸活下来的,高皇帝登基开辟大明后,在洪武年间,陆陆续续在南京附近种了五千多万棵树。」
「洪武二十三年,太祖高皇帝下令,有田十亩者,种树一亩,有田千亩者,种树两百,有田两千亩者种树四百等。」
「甚至在孝陵还有的桐园,是永乐年间桐油最重要的产地之。」
「还真是祖宗成法。」陈敬仪不是个读书人,他不知道这些事儿,其实大多数读书人也不知道这些事儿,孙克弘是腿断了之后,在家里闲来无事,看的书多了,杂了,才知道这个往事。
「其实成祖文皇帝也种树。」孙克弘笑着说道:「永乐年间,营造北衙京师,文皇帝在燕山种了千里松林,还不许斧入山林。「
「后来,没人管了,这千里松林,就被人伐光了,陛下一心想要中兴,自然是照着永乐旧事来,是不是从故纸堆里,翻出了千里松林,打算重建?「
合乎逻辑的猜测,皇帝在旧纸堆里看到了千里松林的盛景,就打算往日重现,毕竟万历中兴,要全面对照永乐盛世。
陈敬仪摇头说道:「那倒不是,京师种树是顺天府衙的事儿,这次主要是在西北种树。」
「前陕西总督石茂华的遗愿,就是把杨树种到西域去,绥远总督潘季驯上奏,请三百万银种速生杨,朝廷倒是有银子,不过西土城富户愿意纳捐,陛下也就准了。「
「到了松江府这里,就只有八十万银的份额了,那我自己再加十万银,凑够八十万银,也不让胡太守为难了。」
朝廷一共需要三百万银,西土城富户摊了八十万银,松江府这边要摊八十万银,陈敬仪本来打算以商行的名义拿五十万银,孙克弘这麽一说,这八十万银,也别找旁人了,他们商行全承担了。
「种树好呀,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人砍树,后人暴晒。」孙克弘满是感慨地说道:「你知道高皇帝和文皇帝为什麽要种树吗?因为胡人皇帝,就不是个东西,高皇帝刚到南京,整个南京城光秃秃的一棵树没有。」
「遇风则沙,尘埃漫天,数不得见天日,哪里还是江南。」
这也是朱棣在北衙种千里松林的原因,那时候,放眼望去,北衙连一棵树的影子都没有,全都被采光了。
「年场风,从春刮到冬;白点油灯误,夜土堵;十山九秃头来,洪泥遍地流;风起黄沙飞哟,十年九不成;昼晦如极夜,人物咫尺不能分。」孙克弘哼了一段童谣,这唱的就是永乐年间的顺天府。
他比了个八的手势说道:「洪武十三年,文皇帝就藩燕府,那时候的京师还叫北平府,文皇帝就亲自带人看了一遍,整个北平府地界,只有残林八千亩。「
「多少?」陈敬仪猛的坐直了身子,愣愣的问道。
孙克弘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偌大个京师,只有八千亩残林,当时在顺义丶昌平,出现了十八个沙村,到现在这十八个沙村,仍然不征田赋。也是从洪武十三年开始,成祖文皇帝,才开始种千里松林,这一种就是四十多年。」
「燕云沦丧胡人之手数百年,败坏如此,你当京师就一直是你看到那个繁荣景象?秃头山才是那时的北衙,迁都北衙,那真的是迁到了苦寒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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