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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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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文芥一脸惨然地进宫了。

自打程慕宁离京后,沈文芥就再没入过禁中,从前来时多么满面春风,眼下就多么萎靡不振,他双手倒插袖中,跟着内侍一路到了华瑶宫,一路对上禁军的诸多双眼睛,心下免不得唉声叹气起来。

待他进到偏殿,程慕宁见到的就是一个焉头巴脑的沈文芥。

见他要跪,程慕宁道:“你跟我客气什么,快坐吧。”

侍女搬来杌子又上了茶水,沈文芥讪讪落座,却坐立难安,他耷拉着脑袋,道:“多谢公主。”

沈文芥出身不好,但太傅见他天资聪颖,故四岁时便将他带在身边照看,他身上那股天之骄子的高傲向来是最明朗夺目的,昨夜匆匆一个照面还未看仔细,这会儿程慕宁垂目打量他,实在无法把眼前这人和几年前那清风明月般的小沈大人联系在一起,她眉头逐渐拧起,实在忍不住:“你变化好大。”

长公主语气平稳,但那话里的感慨却很伤人。

沈文芥嘴角一抽,也顾不上避嫌了,他受伤地抬起头,咬牙说:“时移世易,人总是会变的。”

可程慕宁却好像没有变,这三年沦落贫瘠之地似乎没有给她留下什么痕迹,连喝茶摇扇的动作都依旧慢条斯理,纤细的身躯端得四平八稳,那怡颜悦色的表面之下是一种近乎果决的冷静。

四年前先帝先皇后接连离世她是这样,三年前被迫离京她也是这样,好像无论何种境地,她都处之泰然。

沈文芥叹了口气,心生惭愧,然却在这时撞上了程慕宁的目光,四目相对,他忽然一惊一乍地迅速调开视线,埋首喝茶,恨不能把脸都塞进茶盏里。

随后眼神飘忽,就是不看程慕宁:“这茶真不错……”

“……”

看来这误会不解开,他是不能正常说话了。

程慕宁指尖一下一下敲着茶盖,思忖着说:“当年我自身难保,有些事做得不够周全,连累了你。”

沈文芥还是不抬头,摇头道:“没什么连累不连累,时局如此。”

程慕宁道:“总之我有心补偿你,听说小沈大人如今要心上人了?是哪家小姐,可有进展?不若我去同圣上求个旨给你赐婚吧。”

“多谢公主——”

沈文芥倏地一怔,缓缓抬头,狐疑道:“公主要给臣赐婚?公主不是……”

程慕宁看他,气定神闲地喝茶:“不是什么?”

对上程慕宁那双坦荡至极的眼睛,沈文芥顿时恍然大悟,“你……”

他噌地一下腾起身,当即就明白过来了,其实他早觉得不对,程慕宁若是真对他有什么心思,怎么还将其说给裴邵听,留他在京中受裴邵磋磨!

这是什么无妄之灾,沈文芥更崩溃了:“公主,你害惨我了!”

程慕宁掩唇轻咳一声,偏过头道:“银竹,给沈大人续茶。”

银竹应声添了新茶,怜惜道:“沈大人,压压火。”

文芥深吸一口气,夺过茶盏牛饮而尽,绕着杌子转了两圈,落座时衣袍簌簌,简直怨气冲天,“公主还是快将此事与裴邵说清楚,否则他还不知要恼我到几时——”

沈文芥的话戛然而止。

他想到什么,倏地冷静下来,看向程慕宁:“眼下形势并不比当年好几分,公主此番回京,可知圣上心中打的什么主意?”

程慕宁“嗯”

了声,那语调甚至是向上的。

她似乎根本不明白自己眼下要面对什么,沈文芥拧起眉头,进来时的颓靡感消散,他认真起来的样子仿佛又回到当年,“公主可要知道,裴邵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初入京城毫无城府的毛头小子,公主进宫时应当也瞧见了,眼下京中宫中都被禁军围得水泄不通,别说出入禁中,圣上就连出入寝宫都得禁军严加看管,说是卫戍皇宫,却未必不是圈禁君上,倘若他哪日发起攻势……都不等鄞王打进京,恐怕裴氏就先入主了皇宫。”

程慕宁看向窗外,正好见一列神策军从对岸走过。

沈文芥顺着看过去,不由捏紧杯盏,“都说裴家满门忠臣良将,可裴邵如今所为可没有忠臣良将的风范,大敌当前,他却不肯出兵制敌,难保有没有别的心思,圣上想利用公主稳住裴邵,哪有这么简单?即便,即便可以,那……”

他说着逐渐磕巴,难以启齿道:“公主根本不该回京,裴邵若是仗势欺人,公主又焉能不吃亏?”

仗势欺人……

程慕宁忽然挑了下眉,不由想起当年。

那时先帝驾崩刚两个月,程慕宁与许相之间的矛盾日益尖锐,不得不转头寻求其他能与之抗衡的助力,于是她想方设法在裴邵跟前打转……

无需真的做什么,只要流言蜚语传出去,京中世家一旦对裴氏有所顾忌,就难免会有所动摇。

可向来目的明确,进退有度的程慕宁,唯独在哄骗裴邵这件事上失了分寸。

那时的裴邵,逗弄两句就会板起脸。

起初程慕宁还以为是武将世家家风严谨,听不得轻浮的话语,后来才发现,原来河东来的小狼崽经不得撩拨,那壁垒森严之下,是红透了的耳根,和紊乱的呼吸。

她越是越过雷池,就越是发现他骨子里的纯良。

这对当时周旋于各种阴谋诡计中的程慕宁来说无异于发现宝藏,她在探索裴邵这件事上产生了极大的乐趣,她逐渐得寸进尺:

“裴邵,我能牵你手吗?”

“裴小将军,我能抱着你小憩一会儿吗?”

“裴霁山,我能坐在你腿上看奏章吗?”

她一步一步试探裴邵的底线,想看他意乱情迷,看他按耐不住发狂发疯,可裴邵最克制不住时,也只是亲亲她,连舌头都安分老实得令人发指。

直到有一日,裴邵高烧不退,路太医喂错了药,误将自己刚研制的新药当清热解毒散喂给了裴邵,眼看裴邵大汗淋漓,浑身更烫了——

长公主乍舌,“路太医,你平日都研制些什么?你在太

医院二十余年,不知此药乃宫中禁药?”

路太医惊慌失措道:“公主您忘了,这、这不是您让微臣给圣上和皇后助、助……微臣有解药!”

程慕宁皱眉盯着裴邵,摆摆手道:“快去。”

路太医忙不迭跑了。

屋里只剩她和裴邵两人,裴邵的呼吸愈发沉重,他强撑着起身,双眸通红:“公主、你也出去……”

程慕宁弯腰去探他的额头,被他向后避开,程慕宁愣了愣,忽而一笑,转身落了门栓,将路太医连同解药一并关在了门外。

她再次弯腰,“你现在确定,要我也出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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