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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章 病(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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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极为热心妥帖地接过药碗边吹边搅,乐呵呵地递到裴暄之面前,说道:

“裴师弟,这药闻着就苦,一勺一勺吃着更苦,我有经验,等凉一些了你一碗闷了,立即噙一颗蜜饯甜嘴,不必这样一勺一勺地受煎熬。”

裴暄之病恹恹地靠在床头上,神色莫辨,只是有气无力的声音中似乎带着些

许近似感激的情绪,“真是多谢师兄提醒了。”

周蛟听了,像是得了什么肯定,更加殷勤地搅着汤药散热。

颜浣月看他将药搅凉得差不多了,才说道:“他受不住的,我此前也照你这么说的让他一口气喝了了事,谁知竟全吐出来了,碗也扣到床上弄得满床药味,只得一勺一勺喝了。”

说着接过周蛟手中的药碗,继续喂他,安慰道:“忍一忍,等喝完了再给你蜜饯吃。”

裴暄之“嗯”了一声,继续毫无怨言地“吃苦”。

周蛟双手抱臂立在床边,看着裴暄之忍苦忍得泛红的眼尾,只觉得他为了讨好颜浣月还得眼带笑意。

但也或许是受苦太多也很难真正地笑出来,因而藏匿在他眉眼间的某种情绪,多少显出些令人心酸的意味。

虽丢失十多年,但怎么也是天衍宗掌门之子......

周蛟深深地认为是身体的局限迫使人无法真正地从内心站立起来,才会得了一丝关怀照顾就如此小心翼翼、患得患失。

裴暄之天生如此也就罢了,原本是天之骄子的虞师兄......

周蛟忽然觉得世事当真无常,想起虞师兄的遭遇,仿佛只是梦中恍惚间听闻的一般,他嗅着真实的苦药味,摇头无可奈何地叹息道:

“裴师弟,你这样,突然大病一场,难免耽搁事儿。我看,不如以后我周家专门请个人照顾你,这样对你而言便于专心休养,也省得颜师姐修炼之时还要额外费神看顾你。”

裴暄之看着颜浣月略有思索的目光,立即否决道:“劳烦周师兄费心,封长老说我身体根底恢复得不错,以后恐怕不会再如此。”

周蛟了然,适可而止,又转了话题,乐呵呵地说道:

“那桌上那些补品颜师姐记得收好,明日就要走了,我说要不要一起去再同虞师兄道别?若都去,我再去同其他同门说。”

慕华戈和李籍当场便应了,颜浣月神色间滑过几分清晰可见的惋惜,也叹着气应了下来。

等随众人去探望虞照时,她却被挡在门外。

同门们对虞氏此举颇有微词,颜浣月却甚是坦然自如,只说道:

“虞师兄如今不好,他们心里难受,我是该迁就一些才是。”

回去的路上,周蛟无不可惜地说道:“隔着纱帘不让人看,连话也说不出来,我听虞家那位小十七说早前几日人都快成脓水了……唉,真是受苦。”

来晚了的的薛景年独自往虞照所居的客舍来。

抬头望向春风暖阳里的紫藤花瀑,恰见一抹雾粉身影跟在一众人末尾从院门前走出来。

他呼吸轻了许多,顿住脚步,立在原地等着她。

颜浣月见他似乎有些气色不佳,不知他不往院中走,反而等在那里想做什么,等路过他时,却听他说道:

“谭道友自去年冬日起,便时常心口不适,当日在长安也是为了疗养心病,她因这病憔悴了不少,每日强颜欢笑……”

颜浣月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开口问道:“所以呢?”

薛景年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玉匣递到她面前,

“虞师兄剩出一些心头血留给她,大约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你莫要因此怪她。这是横山雪顶之下的白玉雪晶,是我......是我好不容易拿到的,你拿去治伤。”

颜浣月抬眸,半笑不笑地说道:“你是说我会因此怪罪她?多虑了,我倒是不嫌她喝了那些血,只是可惜令她也因此生了溃烂,这雪晶,你还是拿去给谭道友吧。”

薛景年往前迈出一步,赤缇衣袍的衣摆轻轻飘向她的方向。

他垂眸看着她的双眼,低声说道:“你心里还记着虞师兄,裴师弟可曾怪你?他若借此与你为难,或趁机为难你,我……”

颜浣月随口说道:“裴师弟知晓我只是在救人而已。”

薛景年莫名一笑,“他?如此大度?他若如你所言,对你剖心头血救虞师兄的事毫无芥蒂,那只能说明你在他心里根本不重要,他如何配做你夫君!”

颜浣月说道:“这倒也无可厚非,我们成婚原本就并非为着什么男女之情,我也不关心我在他心里重不重要。”

薛景年骤然眼前一亮,忍不住反问道:“可是你了解他吗?你我一起长大,我和他,谁才是你真正最了解的?”

颜浣月反而因此一问浅浅地笑了起来。

眸光如水,星星点点,春风拂动她的发丝,像一个柔软的梦境。

薛景年不禁暗暗倾向她,她身上薄薄的馨香化散于他鼻尖,令他衣袖中的双手无意识握紧。

颜浣月挪开半步,从他身边走过,淡淡地说道:

“日久也难见人心,我不可能真正了解任何人。裴师弟若伤我害我,我收拾起来倒也方便,等闲锁起来关着,他也闹腾不出什么来,掌门同我也都能放心。而你,薛师弟……”

薛景年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旁,蹙眉说道:“你不许叫我师弟,我虽比你入门晚,但我比你还年长一月。”

颜浣月想着,她死时二十三岁,而今又多活了一年,怎么也比才十九岁的薛景年寿数高上一些。

何况她入门早,就连年长许多的李籍还要唤她一声师姐,就是薛景年自幼嘴硬,只唤她的名姓。

她停下脚步,侧首看向薛景年,目光平静地像是看着道旁的一颗普普通通的树木。

“而你,薛景年,虞家不比薛家,谭道友能从虞家脱手,却很难从薛家脱手。同样,你若害我,我要报复时,恐怕很难吧。”

薛景年有些惊讶于她这般死气沉沉的目光,暗暗咽了咽口水,低声说道:

“虞师兄并非谭道友所害,你别这么说她……你竟是这么看事情的?平白无故的,我害你做什么?”

颜浣月瞥了他一眼,并未答话,转身离去了。

薛景年始终不近不远地跟在她身后。

走在最前方的周蛟回首望了一眼,见万里碧空下,花草木叶间的小径

上,远远行来一对衣衫飘扬的男女。

周蛟怔了怔,又随口问道:“对了,薛师兄,怎么今日不见宁师兄?”

薛景年停住脚步,“听说宁师兄旧日问世时解决过的事如今又出了问题,因此被封长老安排去平定此事了,宗门那边也派人前去了。”

李籍惊讶道:“宁师兄行事也有留下遗漏的时候?”

薛景年说道:“这世上哪有万全之事?不过此番也并非全因宁师兄的疏漏......”

“听闻当年原是一桩尸妖作乱之事,杀了一户人家,吞了八口绝阳之气,那尸妖也未成大气候,师门收到消息倒也算及时,宁师兄处置得也顺当。”

“极阳之地,桃木烧尸,后将烧尸之地以三重熟土、三重生土交叠封葬,并亲自为当地百姓煮三日无事汤分发。”

颜浣月静静地听着,宁师兄与苏师兄皆出于掌门座下,行事最是妥善,照此法也很少会有出现问题的可能。

“我那日在时,听封长老说如今又闹起了尸妖之祸。”

颜浣月蹙眉道:“既已了结,又出祸乱,可知是何缘故?”

薛景年看了她一眼,又立即转头看向一脸好奇的周蛟等人,扬了扬下巴,负手说道:“这倒不知。”

周蛟有些不满地说道:“原来薛师兄也不知......对了,薛师兄,神都门的人看到我们都不好意思见礼,你这几日为何却没少去明德宗刑堂?三天两头的,是去问罪的,还是去问安的?”

薛景年唇边的笑容逐渐凝固,转身摆了摆手,甚是洒脱地说道:

“这世上还能有人不犯错吗?她当时只是慌乱之间想要活命罢了,虞师兄尚且可以体谅她,我也只是去细问当时经过,你们先回去收拾,我去看看虞师兄。”

周蛟皱了皱鼻子,唯恐天下不乱地看着颜浣月,

“我还说为何你不愿让薛师兄登门探望你与裴师弟,原是怕被气得吐血啊。”

李籍说道:“此事看起来,那谭道友也确实是拉人挡灾时惊慌失措了,虞师兄也运气不好,用了颜师姐的心头血,没想到竟然......”

周蛟烦躁地说道:“这么会体谅人,若当时拉的是你呢?”

李籍摊开双手,无所谓地说道:“那自然是以命抵命,我同她又没有交情,说两句不疼不痒的体面话怎么了?”

“谅解她的是虞师兄,人家乐意受活罪,连虞家都没说什么,咱们抱不平个什么劲?就你一天话最多,最能得罪人,不过西陵周氏的子弟,家底厚,在外面胡言乱语到底也有人撑腰呢。”

周蛟一恼又想上手,李籍损完人立即就走,脚步变换之间,周蛟一时竟未能追上,更气了。

颜浣月见他们闹个没完,便借口房内的行李都还没有收拾好,自行离去了。

刚推门进房,就见裴暄之靠坐在床头上数着铜钱。

颜浣月也没打扰他的兴致,收拾了一会儿行李,见他还在全神贯注地摆弄着那一小把钱,不禁

问道:

“你数了好几遍了(),是在愁缺钱花吗?”

裴暄之笑了一下∮()∮『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又立即脸色一变咳嗽了几声,右手指尖捏着最后一枚铜钱,扔到锦被上的小铜钱堆里。

铜币相击,一声清响。

他呵了呵发凉的双手,复又将那点儿铜钱一个叠一个垒起来,随手收进袖中,带着笑意轻声慢气地说道:

“数着解闷的,你别担心,我能赚钱。”

颜浣月对此也不甚在意,更没觉得他能有到哪里赚钱的机会,因而说道:“若缺了你尽管开口。”

裴暄之远远地望着她,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北地春日来得晚一些,第二日离开明德宗时,封烨长老言道外门弟子需于十日后先到北地溪川、横宿诸地辅助春耕。

颜浣月原本想请一位内门的师兄将裴暄之送回去,可如今他突然一病,熬药之类的琐碎事倒也不好麻烦别人,便仍得与他同乘灵驹法阵车。

天衍宗众人临行前明德宗掌门温俭前来相送,对晚辈们亦是一番勉励。

等灵驹走出二里地后,裴暄之才揭开一张锦布,锦布下是一张拓木弓,三支寒铁箭。

“颜师姐,这是林道友给的,她说近几日之事拖累了你甚深,暂时不知相见了该说些什么,这弓与箭,望你暂且收下。”

这次林笑枫并未因为谭归荑丢掉眼睛,可却眼睁睁看着虞照替代自己被自己的师妹扯去挡灾,也不知她如今是何种心情。

颜浣月撩裙坐到裴暄之对面,拿起拓木弓,感受着这略有些沉重的力量,试着拉了拉弓弦,却未能将弓拉满。

她那看似细瘦的手指像是坚硬的鹰爪一般,骤然咬牙聚力将弓扯满。

忽地松指一放,弦悲如裂,一股寒风掀开了窗边的纱帷,吹得车顶上方的黄符一阵飘然,正赶路的灵驹俄而仰天长嘶。

她仔细看着拓木弓上的纹路,叹道:“可惜我于弓道一途而言,准头不算太高,这弓箭给了我,多少有些浪费。”

裴暄之被风吹得打了个喷嚏,闻言倒了一杯热水握着,很是寻常地说道:

“颜师姐刀风凛然,不至于一点准头没有,若怕不能精准杀敌,只需用符篆增加威力就是,旁人一箭正中眉心,师姐一箭炸其上半截身子也是一样的。”

颜浣月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只是将弓箭收入藏宝囊中,转而问道:“头还疼吗?”

裴暄之摇了摇头,却明显还有些精神不振,喝了一杯热水后,捂着披风倒头就睡。

他这几日觉太多了,颜浣月也不去打扰他,转身跳出马车御剑跟在上空,行于道旁枝桠之上,野风盈袖,远眺河山。

出发时他们二人先行,不到一日却也落到同门之后了。

日暮时分,暗蓝天际边洒染彤粉云霞,几只飞燕翩然投入林中。

颜浣月站在车辕边估算着抵达同门约定的小镇的时辰,却见两个人影忽地从前方小山坡上跑下来,鬼撵似地往这边跑来

() 。

二人所踏步法极为相似,一步走巽跑震,一步行坤逐兑,势如风雷急雨,快而轻灵,显然出于一门。

那二人等到了马车附近也不停歇,一溜烟义无反顾地向后方蹿去。

尘风忽地扯起车檐上的铜铃和颜浣月的裙摆,叮叮当当一阵乱响,等他们跑过去许久才稍稍安定下来。

颜浣月返身将车门推开一条小缝,见方才已经吃了药的裴暄之仍还抱着披风酣睡着。

忽而闻听有人远远地喊道“停车!”二字。

她缓缓阖上门,掐诀将四角铜铃封上,扶着车门向后看了一眼。

却见那二人抡着那四条不太熟悉的腿,在大路上生生转了个大弯,齐头并进,带着一串飞尘向马车跑来,远远道:

“停下!死丫头,说你呢,还看什么看!停车!”

颜浣月漠然回首,向前扔出一颗丹药,灵驹仰头轻松咽下,路旁新树似电光一般从她余光中闪过。

“停下!死娘们!”

一只手从灌着风的衣袖里伸出来,死死扯住左边车辕,追车的人腿抡得都快要看不清形状了。

又一只手握住右边车辕,颜浣月左看看右看看,还未开口,右边那个人就已掏出一把刀爬上来指着她的脖颈。

那人跑得面色血红,满头大汗,目光在她手上寻摸了一圈,原本想寻找缰绳,却见这马车竟没有御马的缰绳。

颜浣月正要将二人踹下去,灵驹却忽然放缓了速度,渐渐停了下来。

她回首看了一眼紧闭的车门,却听里面的人咳嗽道:

“姐姐,这劣马挣脱了缰绳带你我至此,多亏了二位英雄才救了你我二人,何不请二位进来饮一盏茶水聊表谢意。”

低头嗅着草香的灵驹不满地打了个鼻响。

它是裴氏一族豢养的灵兽,哪个不夸它是良驹善兽,这个还没它岁数零头够的小崽子竟然敢说它是劣马,就是他故去祖父也不敢这么说!

颜浣月抿着唇看着那雕镂花纹的车门,何尝猜不到他想做什么。

左边的人也从车辕翻了上来,亦摸出一把刀指着颜浣月,不耐烦地说道:“废什么话,赶紧滚下去把车腾出来,省得我动手脏了我的刀......”

说着,他打量了颜浣月几眼,继而收了刀去握她的衣袖,眉开眼笑地说道:

“原来是个这么水灵的妹妹,不走,不走,留下来与哥哥同乘,让你家弟弟下车,给咱们三个腾腾位置。”

颜浣月躲开他的手,泰然负手道:“二位匆忙赶路,不知有何急事?若当真事急,我们自可送二位一程。”

右边那黑脸汉子扬眉道:“三哥跟她废什么话?仙门那些人要是追来,我们还活不活了?”

左边那个留着三条短须的白面男子说道:“屁!还不是大哥大嫂望着一点儿风就让咱们跑的?那些人只是落在镇子上歇脚,不一定会跑到咱们那里去,咱们今日不如赶着马车往远处逛,也抽空当当新郎.....

.()”

那黑脸汉子反应了过来,看了看颜浣月,舔了舔黢黑干裂的嘴唇,声音也软和了大半,用刀尖挑了挑她的耳坠,见那小玉坠摇摇晃晃地甚是可爱,忍不住叹息道:

“漂亮得雪团一样,我都怕一用力把她捏碎了......咱们把她藏起来,千万别让大哥大嫂看见,能玩好久呢。?[()]?『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吱呀”一声,二人皆下意识转眼望向身后望去。

却见缓缓敞开的车门内,一个病恹恹的雪衣少年披着一件靛蓝披风,面色阴冷地坐在车中。

一阵风穿入车门,吹得他上方的红线结成的黄符法阵飘然不止。

二人见此情形顿时心底一沉,还未多做反应,就被一阵罡风搅起,在空中旋得头晕眼花,又重重地砸在一片路边碎石中,摔得头破血流,连呜咽声都哽在喉中,没力气发出。

裴暄之沉着脸从车内走出来,随手卸了颜浣月那只耳坠扔进袖中,“这二人并非你的对手,你为何任他们胡言乱语,连动也不动?”

颜浣月很少见他生气,如今他这气却来得莫名奇妙,她不禁说道:“你不是想骗他们去开门被击吗?我在配合你。”

也想看看以你的修为,能将这阵法用到何种程度。

裴暄之戴上披风上的兜帽,深深看了她一眼,错身跳下马车,一边咳嗽着,一边晃晃悠悠地往那二人身边去。

颜浣月看着他的背影,嘱咐道:“你还病着,小心一些。”

裴暄之听了并未回头,走到那二人身前,眉眼低垂,满脸阴郁,只沉声说道:

“交代清楚因何畏惧仙门中人往这边跑,若有一句假话,立即剜膝断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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