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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四章 七日共牢(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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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被裴世衍眼中的怒火灼伤了,这才是裴世衍,不是那个疏离冷漠的少年。可是这个裴世衍,哪是长宁生受的起的?

「你?」

「微臣虽卑,仍是自爱,不堪公主凌辱!」说完,裴世衍竟然不顾长宁没让她退下,直接躬身告退,而长宁竟然不敢去拦住他。

等长宁回神之时,裴世衍已经走出了书房,走出了中门。

「裴世衍!」长宁从书房冲出,茯苓一个没反应过来,长宁便冲到庭院,一直冲到了中门。

掌事姑姑站在中门前,拦住了公主。

那一刻长宁彻底崩溃,她瘫坐在雨中。茯苓打着伞赶来,长宁被淋了半湿。

……

成婚第六日,辰时。

长宁病了,裴世衍在中门请安,茯苓直接前来告知他,「公主说免礼。」

于是裴世衍便转身离开。

茯苓很想拦住裴世衍,告诉他,公主病了,公主喜欢你。但是望着裴世衍的背影,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样做。

……

绍绪六年,九月廿七日夜。

裴世衍踏入正寝时,长宁正盯着妆奁上的鎏金镜发怔。

镜中女子的额角还凝着未擦的冷汗,深青翟衣半褪在臂弯,露出里面月白中衣。他听见她忽然冷笑一声,指尖碾过镜面上的并蒂莲纹,像在碾某种虚妄的东西。

「驸马来得不巧。」她没回头,声音像浸了冰水,「本公主病了,怕污了你的朝服。」

裴世衍的目光扫过花桌上原封未动的药碗,碗沿凝着褐色药渣,像道乾涸的伤口。他想起今日宗人府的提醒:「驸马与公主成婚七日,按制当合卺共牢。」

可眼前的长宁,比新婚夜那晚更冷。那时她至少会瞪着眼睛丶骂「大胆」,此刻却连个眼神都吝啬。

「公主病了?」他将怀里的书,放在妆奁旁。

长宁心里一阵嗤笑,自己已经病了三日了,而自己的驸马,自己的夫君此时才知道。

「药要趁热服」,裴世衍端着药,走到长宁身边,放在梳妆台上,而自己又退回到了花桌旁。

「喝药?」长宁忽然笑了,指尖敲了敲镜中自己的脸,「那日回宫,父皇说『既已出降,便该懂规矩』,连母妃的面都不让见。太医?父皇怕是早忘了,他最疼的长宁,已经是没人疼的驸马妇了。」

窗外秋雨骤响,被秋风吹得,都打在了窗棂上,噼里啪啦得。烛火仿佛也被雨打到了,晃了又晃,映得她眼尾发红。

裴世衍这才注意到,她发间没戴任何首饰,唯有一支木樨花簪,那是民间寻常女子的打扮,与她腕间的鎏金镯子极不相称。他忽然想起新婚那日,她腰间的双鱼玉佩晃啊晃,如今却换成了块素白的绢帕,边角绣着刺目的芍药花。

「过来。」她忽然开口,声音哑得像被雨淋湿的丝绸,「替我更衣。」

裴世衍的手在袖中握了握。他还是顺从地走了过去,可他当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腕时,却发现她在发抖。

不是因热,而是因冷。

她的身子绷得像张满弓,当他替她解下翟衣时,看见她中衣领口处,有道淡红的指印,像被人掐出来的。

她盯着帐顶的暗纹,转过头,睫毛上凝着水珠,不知是汗还是泪。

「裴世衍,你说,是不是我错了?我不该喜欢你,不该抢别人的东西,所以父皇才厌弃我了?」

他的指尖停在她中衣的盘扣上。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抢」。抢李云苏的人,抢不属于她的爱?

可此刻的长宁,没有了往日的刁蛮,只像个被抢走糖块的孩子,蜷缩在锦被里,连哭都带着小心翼翼的克制。

裴世衍很想大逆不道地告诉她,不是你的父皇厌弃你了,而是你没有价值了。

你唯一的价值便是嫁给我,然后用你公主的身份压死裴家。

从这个角度说,裴世衍突然又觉得公主和自己一样,都是可怜人。

「公主何错之有。」他终于替她系好盘扣,声音比雨声更轻,「错的是臣。」

长宁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掐进他的皮肤:「别用这种语气说话。」

她仰头看他,眼里映着摇曳的烛火,「你以为我听不懂吗?『公主何错之有』,不过是说『错的都是我』。就像父皇说『长宁最懂事』,其实是说『长宁别闹了』。」

窗外的雨忽然变小了,两人无语中,房间里面尽是安静的冰凉。

裴世衍忽然想起,新婚夜她让他「跪远一点」,却在他跪了整夜后,让人送了垫子。

那时的她,会用发脾气来掩饰心软,此刻却连脾气都没了,只剩冷透的清醒。

「喝药吧。」他转身去端药碗,却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长宁不知何时下了床,赤足踩在青砖上,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

她伸手碰了碰他的肩膀,又像被烫到般缩回:「裴世衍,你说……如果我死了,你会去看我吗?」

药碗在手里晃了晃,药汁洒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色的痕。。

「公主不会死。」他将药碗塞给她,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茧,那是她练了十年的弓箭磨出来的,「喝完药,早些睡。」

他还记得第一次看到长宁时候,便是在英国公府。

就在英国公府的射箭场,就是这个长宁得意将箭都射到靶子上,然后仰着脸看向她。

长宁盯着药碗,忽然笑了。

她仰头将药灌下去,褐色药汁顺着嘴角流下来,滴在月白中衣上,像朵开败的花。

「你看,」她指了指嘴角,「连药都吃不出苦味来了。」说完,她便自顾自地走向了床边。「裴世衍,就再陪我一个晚上。此后,你不用日日来请安了。」

裴世衍微微惊讶地看向长宁。

「我,长宁公主,免了你的请安。」

长宁已蜷在床角,像团被揉皱的绢纸,唯有发间的木樨花簪,还倔强地别在那里。

窗外的雨还在下,裴世衍忽然发现,比起新婚夜的对峙,此刻的沉默更让他心慌。

原来真正的冷,不是吵架,而是一个人把所有的温度,都锁进了锦被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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