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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无有冬眠过。
从前那个一觉能睡许多年的蛇妖,自从认识沈清轩,再也没有冬眠过。
在其后几百年,懒惰的蛇妖走了许多颠沛流离的路。
犯懒的时候,伊墨会变回原形,又黑又大的长虫匍在雪地上,蛇眼望着他打量一番,勉为其难地将自己缩成细长的尺寸,盘上他的颈脖。
老蛇似真似假的打瞌睡,挂在他身上,像是死了。
当他也走累了,便不拘地化作狼形,就地一趴,醒来的时候,往往和脖子上的黑蛇一起,被埋进了雪里。
身下的雪被体温化了,腹下一片泥泞。从黑暗里睁开眼,世界一片苍白空旷。
他们一起看过无数场雪,亦被大雪埋过不知多少回,于是便常常有了幻觉,仿佛世界的本质便是如此——苍白,寂寥,都是虚空,都是徒劳。
天地浩大,惨白空茫,他们亦不过只是蝼蚁般的小妖。
还有建元二十七年,入冬的第一场雪。
雪片浩浩荡荡,扬了一夜,笼罩了天与地,覆盖了巍巍宫殿。
其时天下节气已错乱三年。
冬时雨雪干涸,万物衰扬;春遇大旱,耕下的青苗枯死大半;夏又大涝,雨水连绵,或急或缓三月不绝,御花园荷塘里的锦鲤和老王八顺着湍急的水流,一路悠悠逛遍了皇宫;至秋季,蝗灾再起,颗粒无收。
那是第四个年头,也是四年里第一场雪。
他勒住缰绳,仰头望着不断旋转落下的雪片,头一回因大雪而喜悦。艰难的年月终是过去了——衣衫褴褛的灾民会回归故乡、各地呈述灾情的奏章会越来越少、流匪恶寇会放下凶器重执锄叉,他也不用再与御书房里的君王面对面的争执,争执的起因不过是他一个拥有法力的妖,却连呼风唤雨的本事都没有。
这是明明白白的迁怒,也是无可奈何的责难。他这半人半妖,从来也没好好修炼过,他们都知道这一点,往日里谁也不曾在意。而面对天灾,生灵涂炭,这从不被他们在乎的一点,反倒成了赵景铄迁怒的借口。
沈珏自认无法辩驳,他实在是妖精里没什么本事的小妖,无法替他平起万里江山,也不能让他的天下风调雨顺,于是只好一言不发地转身,迈过高高门槛,将愁白了鬓角的君王丢在黑洞洞的门后。
一去就不曾回头。
直到大雪落下,他纵马扬鞭,进了巍峨宫门。
一切都和三年前一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进了宫,御书房当值的老太监替他打开木门,递上烘好的温暖棉鞋,解下披霜戴雪的斗篷,回到君王身边,倚在属于他的美人榻上沉沉睡去。
雪停了。
不,是他走的太远,将那片纯白山林远远抛开,走到了无风无雪的地方。
头顶繁星点点,半弦月挂在众星里,清冷的光晕挥洒在寂籁的城池。
沈珏停下脚步,远远望见了那座巍峨宫城,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熠熠的光,城里巡逻的侍卫和更夫在月色下举着灯笼,齐整或散漫的脚步声声,踏出了皇城独有的夜。
他远远地看了又看,听了又听,从打更的锣声里认出了如今的更夫是从前旧识家的孙辈传人,只有这家人方才会把铜锣挂在胸前,连敲出来的声音都似带上了胸腔的震鸣——初也不过是嫌冬天提着锣冻手,尔后就成了他们一家的传统。
沈珏没有再往前行,盯着宫墙站了片刻,回过身,一颗锃亮的大好头颅便撞进了眼帘。
昙薮一袭白色僧袍,泛着月光的秃头映衬着他一尘不染的模样,仿佛白玉雕成的菩萨相,直挺挺杵在他身后,不知杵了多久。
沈珏:“……”
昙薮:“好久不见。”
沈珏望着他,昙薮继续道:“近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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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珏依旧不说话。
昙薮强行聊天:“怎么只有你一人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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