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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山在茫茫细雪中从傍晚站到天黑,前来为石宫挂新灯笼的小厮撞见他时吓了一跳。

他的肩头发顶都积了一层薄雪,此时抬起头,他便看见一群原本栖息在石窟壁宫顶上的黑色飞鸟乍然受惊般从木林上空掠过。

它们的利爪在半空中微微攥紧,里面抓取着钟离四再次流逝的生命、早已远去的魂灵和无数次被他羁押在石宫大门后方的天上人间。

一根飞鸟的黑色羽毛顺着小雪飘落到阮玉山的眼前,他抬手握住,嗅到上面腐化的气味。

这根羽毛没能跟随飞鸟离开他脚下即将消逝的冬天。

阮玉山放手了。

羽毛从他的掌心滑落。

钟离四的身体也在取走骨虫之后出现前所未有的恶化。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他缠绵病榻,油尽灯枯,属于活人的生机肉眼可见地从他身上抽离,死亡的气息却愈发浓厚地笼罩在这个石宫上方。

于是他苏醒的次数也愈发屈指可数。

阮玉山就是从此时起开始长住石宫,许多个钟离四半夜辗转的夜晚他总是举着烛台坐在床边,小心翼翼观察对方醒来时露出的那双逐渐褪去蓝色的眼睛。

在一个天气放晴的早晨钟离四在床上睁眼了,屋外鸟鸣啁啾,大把大把的阳光投入窗格照射在他的被褥上。

春天到了。

钟离四一言不发地凝望着头顶的窗幔,自身的眼珠已经澄澈到几乎看不见一丝蓝色。

这天他的精神空前大好,像在饕餮谷的某天偶然睡了个好觉,醒来之后大脑清明,精力充沛。

于是他轻松地给自己穿上阮玉山早就新做好放在床头的春衣,拿着提灯留给他的玉雕小鸟,又站在大堂中间,看着那幅活灵活现的丹青。

他想起数日前阮玉山因公务而暂时离开的午后,佘老太太打发人来这里请他去来凤仪一叙。

这个九十八岁高龄的老人一头鹤发,锦衣华服,头发如阮玉山一般高高束起一丝不苟,看起来精神矍铄,比他这个将死之人要好上许多。

老太太不喜客套,只是杵着虎头拐杖转着他看了一圈,接着摸摸他的头发,称赞地说真是个漂亮孩子,难怪小玉山儿喜欢。

接着他就被带去阮家新修的祠堂。

历代家主的画像被钟离四当初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如今祠堂修得规整敞亮,开府先祖的雕塑却尚未竣工,只能放些牌位油灯和贡品在上头了。

老太太从一个上了锁的柜子里拿出一本名簿,并未从第一页开始翻阅,而是随随便便打开一页,指着那上头的名字告诉钟离四,这簿子上记载的都是在阮家受封之前,那些不为名分,不为功绩,全凭一颗心守卫红州的先祖们。

“阮乘高,酉元三十一年逝世。在边关战役中被蝣人捕获,据当时逃回来的将士们说,这位先祖,先被蝣人活剥了人皮,又生生抽出腿骨,最后放进水缸煮得骨肉剥离,做成肉饼,成了蝣族的晚饭。”

“阮世明,亥元二十五年逝世,头骨被蝣人刮干洗净,用作装酒的酒壶,一直到二十年后,阮家才从蝣族的营帐中拿回这位先祖的头颅。”

“阮青风,戌元十六年,为蝣族所掳,被打碎肋骨和牙齿,做成了蝣族的首饰。”

“哦还有这个。”佘老太太指着翻过去的那一页说,“巳元七十三年,阮氏一支府兵在替红州城边关处一户人家秋收割麦子时被埋伏的蝣人所袭,为了保护边关的百姓顺利脱逃,府兵一十三人连带当时才满十五的小公子全部被俘,让蝣人剥皮做成了他们的战鼓。”

她见钟离四神色怔忡,便合上簿子,笑道:“这簿子上的每一页的人名,我都能说出他们的死法,全是玉山儿的高祖父尚未逝世时讲给我听的。”

“蝣族和阮家是世仇啊。”她拍拍钟离四的后背,像阮玉山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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