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铅笔.第七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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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鵮上学前,会为姨婆准备老人日托中心用的随身包。保温瓶装满温茶,迷你保鲜盒装了切好的水果,还带了冷气房用的薄外套。他为姨婆戴上防走失手环,将缴费单据丶新一期水电帐单,以及那本越来越薄的存摺,一并塞入抽屉深处。

想起忘了确认馀额,毕鵮打开抽屉,重新翻开存摺。明明没花什麽,他一天一顿就吃学校中午那顿学餐,钱还是不见了。他开始对班费丶手机费丶任何需要「缴」这个字眼的信件感到不舒服。有时趴在学校午休,双眼一闭全是零,冰雹一样砸下来,砸凹他的思绪与眼眸,他张嘴惨叫,结果吞进更多冰冷的零。

存摺越来越薄,他的呼吸也越来越浅。感觉吸得慢,就不会花钱;只要不活着,就不会欠这个世界什麽债。总有一天他会长大,这本存摺会重新厚起来吧?在他能独立自主以後,厚到能垫起塌陷的青春。

可是他不知道,那时的姨婆,还能否完整?

毕鵮将忧愁吞回喉咙,朝门口的姨婆微笑,牵她去等接驳车。

「我们要去哪?山上玩吗?」姨婆问。

毕鵮为她理了理发丝:「不是喔,我买了课程送您。会有老师陪您,也会有其他同伴,很好玩的。」

毕鵮送姨婆上车,目送他无论如何也无法修复的丶此生最珍贵的丶正在缓慢崩坏的宝物离开。姨婆的背还是直的,头发从杂灰渐渐转白。一只灰鸽子,渐渐变成和平鸽。姨婆向车外挥手,挥错了人,朝路上的小学生亲切招呼。毕鵮也朝姨婆挥挥手,他唇角的微笑微微颤抖。

「最近核准的两款阿兹海默症新药,疗程约十八个月,总费用落在新台币一百万至一百五十万元间……与我们医院合作的老人日托中心,则是一个月两万......」医生口中,由数字堆砌而成的山峰逐渐隆起。毕鵮还未高中毕业,姨婆的存款和自己的身份,他怎麽想都很难铲开一条路。数字快速减少,而姨婆需要的照顾在增加。这是一场注定了结局的衰老之战,他没有选择,仅能继续向前。

美术课上,老师让大家练习画石膏像。同学发出零星的丶百无聊赖的抱怨。石膏像太无聊了!他们想画更有趣的东西。

「我知道很无聊啦。」女老师苦笑:「没办法呀,老师不像那些家里有矿,在外头自己开画室的同学,专门教有钱人家少爷小姐,请得起各种有魅力的裸体模特儿。随时在徵人!」

说着说着,她的目光,巡视领地似地,在教室里缓缓兜一圈,落在毕鵮的身上。

「不过,」她欣喜地建议:「像毕鵮同学这样的,看起来就很适合。英俊挺拔,身材比例好,肌肉线条均匀。不想画石膏头,你们也可以选择画同学。」

几个女同学起哄,鼓掌叫好,毕鵮的脸微微泛红。

下课後,毕鵮拦住准备离开的美术老师,向她询问关於画室兼职的事情。老师愣了一下,为毕鵮写下了面试的地址与电话。「祁亿画室,」她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清丽的字迹:「确实一直缺模特儿,工时不长,薪水相当不错。但……是有原因的。」

她抬起头,注视毕鵮过於英俊的脸庞。毕鵮有着一头微乱的黑发与高个头,原本结实的胴体近期瘦了些,眼底有说不出的忧愁。

「我同学脾气有些善变,成名得早,气焰嚣张。没几个模特儿受得了他。」她说:「你要有心理准备。」

毕鵮接过纸条,点了点头:「谢谢老师。」

沈毅每周以读书会的名义来访。带着许多食物,带着小小的礼物,带着黏稠锐利的眼神,透过浏海往毕鵮身上扎。沈毅的手一有机会,便趁隙捏揉毕鵮的後颈,彷佛要从皮肤提起一只温顺的猫。毕鵮本能一僵,不敢避开。

容许沈毅这麽做是对的吗?这问题如吞进喉咙的鱼骨,戳进他的肋骨间。他不知道答案,更不敢去想答案。

到了房间,沈毅等读书会结束,才会再次半强迫地将毕鵮抵在地板,或压到床上,力道蛮横。善於破坏的手,解开毕鵮所有衣服,牙齿落在毕鵮的锁骨,然後是乳头,再滑向腹部以下。

毕鵮在阴茎与睾丸被咬出齿印时,抓着沈毅的头发喊不要。於是沈毅用拇指左右勾开毕鵮精实的臀肉,露出针尖大的小缝,整张脸如饿狼般凑上去,以舌头舔穴。毕鵮再次惊呆,彷佛被摆上银盘的祭品,祭司用那根滚烫灵活的肉舌,反覆解剖圣体。过程偶尔停顿,缠绵吸吻;接着毫无预警地,再次坠入受难的风暴。

痒感和湿润相互搅和,毕鵮分不清自己到底在承受什麽。沈毅用舌头肏他,用手指肏他,用肉棒肏他,在反覆的磨蹭中,也许是开始习惯了,毕鵮的前端,在某一刻,竟赤裸地挺立。身体本能开始回应,不受意志控制。

「痛吗?」沈毅深抵到无法前进的地方後,停下动作,在毕鵮耳边低语。宽大的手掌,揉了揉毕鵮因承受而绷紧的臀肉。在这样的暂停下,毕鵮长呼一口气,感到稍稍缓解。

毕鵮起初是抗拒的。在踩坏了人偶的庆生日之後,他不想再发生第二次。但毕鵮发现,无论怎麽拒绝,似乎都无济於事。沈毅用尽一切办法,软硬兼施地恳求他,眼神脆弱得像一只被遗弃的疯狗,最後竟跪在地上,求毕鵮让自己肏。

「求你了,」沈毅抱紧毕鵮的腰,神情绝望:「我只有抱着你时,才觉得你是我的。」

毕鵮拗不过沈毅。人的适应性真可怕。他竟习惯每周与挚友发生黏稠而无法定义的亲密关系。当残酷的手将毕鵮搂入怀中,他就学会乖顺地等待那必然到来的天旋地转,以及随之而来的丶掏空般的毁灭感。

被蹂躏的躯体,有时会不受控制,在被肏的过程中喷薄出精液,堆积在两人紧贴的胸腹间。湿热而腥重的液体,总令毕鵮感到一阵脸红。

沈毅偶尔会用乾燥的指腹,磨蹭毕鵮渐渐苏醒的性器,手法和缓。那难能可贵的温柔与刺激,让毕鵮险些泪流,辗转呻吟。

还未褪去新鲜感的关系,沈毅总是带着一股残忍的丶用之不竭的热情。毕鵮越来越熟悉身体被各种侵入以及填满的感觉。即使身体结合在一起,毕鵮仍无时无刻被疏离笼罩。

他在做爱中凝视沈毅因沉迷情欲而贪婪的脸庞,满是汗水与红晕,透着难言的满足。毕鵮十分确定,自己对沈毅的感觉,不能称之为爱。可是,也早已不是友谊了。是超越了友谊的某种东西。这他妈到底是什麽?一种兑换吗?沈毅用他的陪伴和那份难以承受的关心,来购买毕鵮的,容许入内干炮的门票?

在沈毅结束後,他总习惯拥抱毕鵮。肌肉结实的臂膀,紧紧地抱着毕鵮宽阔的肩膀。拥抱很紧,肌肉贴在肌肉上,紧得令人窒息,却也温暖,温暖得让人不想挣脱。事後的丶短暂的柔情拥抱,是毕鵮荒漠般贫瘠的精神生活,所能得到的唯一安慰。

被这样抚摸,毕鵮便恍惚地软弱下来。所有坚强,所有伪装,都在拥抱中瓦解。他将头偏向一旁,在沈毅看不见的死角,任眼眶流出浅浅而平静的小溪,未触发胸口的抽动,仅是静静地流。

毕鵮这才发觉,自己多麽缺乏爱。

从小到大,他总被遗弃。父亲消失了,母亲离开了,连姨婆也在慢慢遗忘他。他像被世界嫌弃的人,孤单地活着。沈毅是唯一留在他身边的人。即使这份陪伴扭曲而病态,至少它依然贴近。

倘若就此推开沈毅,他是不是就会失去最好的挚友?

......他们还算挚友吗?

答案太复杂了,复杂得毕鵮不敢去面对。他们之间有友情,有欲望,有依赖,也有伤害。宛如录音带被拉出的磁条,纠缠在一起,分不清音轨,无法定义。当沈毅抱着毕鵮,毕鵮似乎获得了短暂的安全感。他彷佛回到童年,姨婆还健康,他还相信世界充满了温柔。

即使他知道,这仅是性爱产生的幻觉。

即使他知道,这种关系迟早会崩坏。

就让他先假装不知道,逃避一小会吧。

就这样不清不楚了一个月,沈毅以轻松的语气提出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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