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再探後山,姜明归家(1 / 2)
第158章 再探后山,姜明归家
又过了十来日。
两界村那座多年不曾热闹的姜家小院,头一回挑起了灯笼,系了彩绸。
那颜色算不得鲜亮,像是随手从哪家箱底翻出来的旧物,透着股年深日久的淡泊,却到底压不住那从院里院外溢出来的喜气。
日头才将将偏过正午,村口那条青石路上,便多了两道人影。
姜锋依旧是一袭寻常的青布长衫,只是眉眼间,少年人的那份锐气被什麽东西给磨平了,化作了些温润的底色。
他身侧携着一位白衣女子,步子不快,一步一步,走得极稳。
那女子,便是新媳妇敖玉,也是当年众人见过的那位小白姑娘。
她不着金玉,不施粉黛,一身素白宫装,裁剪得极合身。
行走间衣袂微飘,仿佛脚下不是青石路,而是清波微漾。
身上有丝极淡的气息,清冽如深潭幽泉,是天生的龙气内蕴,不张扬,却自有法度。
村里人远远瞧着,只觉这新妇好看得紧,像是从哪副年画上走下来的,乾净得不沾一丝烟火。
可落在姜义这等人的眼中,便能瞧见她袖中似有云烟流转,步下仿佛暗合潮汐。
进了院,阿爷阿婆早等在了堂前。
柳秀莲握住这孙媳的手,左看右看,那份欢喜从眼底满得快要溢出来,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剩下不住地点头。
敖玉性子温婉,瞧不出半分传说中龙女的傲气,一一见过长辈,便依着礼数,分赠见面礼。
她先看向姜钦。
少年郎的筋骨已然长开,眉宇间,隐隐有了磨砺出的凌厉。
敖玉只是浅浅一笑,自袖中抽出一只狭长的黑漆木匣,递了过去。
「此为『玄鳞铁木矢』,箭杆取的是西海万丈下的沉铁木,箭羽用的是百年玄鳞。往后开弓,或有龙吟之声相合,正可助小叔磨砺心性。」
再转向姜锦,小姑娘正睁着一双好奇的眸子,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她。
袖中又滑出一只青玉色的锦囊,囊口用九颗鸽卵大小的珠子串着,入手温润,隐有凉意。
「这『青蛟蜕珠』,能辨百草毒性,亦可清明神思。小姑有心行医济世,此物或能用得着。」
姜锦依言将珠囊佩在腰间,只觉一股清凉之气顺着指尖沁入脑海,平日里背得头疼的草药名目,此刻竟是前所未有的分明。
轮到姜曦,她性子爽利,只笑着道了句恭喜。
敖玉却似看透了这位姑姑外冷内热的性子,晓得她飒爽之下另有风情。
便自袖中取出一物,是方迭得极细的薄纱,轻轻一抖,竟有霞光流转,如一片活过来的云彩。
「此乃龙宫织女所纺的『霓霞鲛绡』,姑姑披上,可随心意变幻颜色,亦能匿踪藏行,权当是个新鲜玩意儿。」
那鲛绡轻若无物,落在姜曦肩头,初时是朝阳般的赤色,衬得她英气勃发。
可她心念微动,想着院中那株老槐,纱上便缓缓流转出几分沉静的青绿,煞是奇妙。
最后,敖玉才走到姜义面前,双手奉上一块非金非石之物。
一半墨黑,一半乳白,浑然天成。
「阿爷,此为『阴阳双鱼铁』,是西海海底一块奇珍,向阳处温润,背阴处寒凉,恰合阴阳轮转之意。阿爷参悟大道,孙媳也只能以此物,聊表寸心。」
姜义伸手接过,只觉左手温热如骄阳,右手冰凉似寒潭,两股气息在掌心交汇,竟隐隐与他体内的道韵相合。
眼底精光一闪而逝,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算是收下了这份不轻的礼。
诸事已毕,敖玉方才走到柳秀莲身旁,执起她的手,柔声道:
「阿婆,您的礼……略有些不同。」
袖中拈出一颗明珠,龙眼大小,通体剔透,珠心似有云雾缓缓流转。
「此乃『壬水云魄珠』,是西海万丈之下,一缕壬水精魄凝结而成。」
说着,她引着柳秀莲走到院中水井旁,将那珠子轻轻投入井中。
珠子入水即化,无声无息。
可下一瞬,异变陡生!
那口用了不知多少年的古井,竟发出一声沉闷的嗡鸣,一道清泉倏然逆势而起。
水线晶莹剔透,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不偏不倚,正落入柳秀莲眉心!
柳秀莲只觉眉心一凉,双目便不由自主地闭上。
恍惚间,似已不在自家小院,而是身处一片浩渺汪洋之中。
识海里水波翻涌,一道青色龙影自万顷浪涛中破水而出,鳞甲森然,龙躯矫健。
龙影绕着她的神魂盘旋三匝,发出一声清越长吟,龙尾轻摆,洒下无数晶莹光点,尽数没入魂海深处。
院中众人只见柳秀莲身子微颤,周身竟笼上了一层极淡的水汽。
鬓角几缕霜白,不知何时已泛出微微青黛,眼角因操劳刻下的细纹,也被那层薄薄的雾意轻轻抹淡了。
再睁眼时,那双眼里已不见丝毫暮气,倒像是久旱的深潭,受了一场晨光里的甘霖,清亮得很。
柳秀莲闭目良久,脸上神情几番起落,似惊似喜,又似在细细咂摸着什麽。
敖玉上前一步,柔声问道:「阿婆,如今觉着,可有不同?」
柳秀莲缓缓睁开眼,眼底的清亮更深了些,带着几分不确定,慢慢道:
「说不上来……往日里一闭眼,心里头就跟盛了一碗水似的,风一吹就晃荡。如今再看,那水……像是活了。」
她顿了顿,像是在回味那份新鲜感:
「底下沉着个东西,看不真切,可只要一想,心口便安稳得很,再大的风也吹不动了。」
话音才落,一旁沉默许久的姜义开了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像随口陈述一件事实:
「寻常水波,不过镜花水月,看着热闹,终究是要散的。如今这般,是潜龙在渊之象。」
他淡淡瞥了老妻一眼,「于你神魂,大有裨益。」
柳秀莲先是一怔,随即品出这话里的分量,眉眼间的笑意便再也藏不住,一点点漾开来。
她一把拉住敖玉的手,亲热地拍了拍,转头对姜义道:
「还愣着做甚?去后院逮只最肥的鸡来,我给锋儿和小白做顿好的。」
说完,便喜滋滋地转身往灶房去了。
姜义摇摇头,唇角却不自觉地弯了弯,提着刀,当真往后院走去。
院里两个小的,早被新得的玩意儿勾住了心神。
一个蹲在院角,拉着空弓,对着天上飘过的一片云瞄了又瞄,嘴里发出些含混不清的啸声;
一个捏着那串青蛟蜕珠,对着墙根一株不起眼的野草瞧个没完,嘴里低声念叨着什麽,也不知在辨些什麽药理。
热闹里,姜锋与敖玉相视一笑,眼底的意思,也只有对方能懂。
二人不作声,一前一后绕过屋子,往那片果林走去。
林间小径幽深,阳光从叶缝里筛落,在脚下洒下一地碎金。
果林深处,那座歪斜的树屋依旧栖在老槐的枝丫间,藤蔓覆上了一层新绿,比当年更像个用心布置过的景致。
这里,曾是他们故事的起点。
姜锋伸手拨开垂下的枝叶,与敖玉携手踏上那简陋的木梯。
屋里物事未变,只是这方寸之间,似乎也沾染了些许浓郁的水气灵机,一呼一吸,都与当年不同。
二人并肩立在窗前,看林间光影斑驳,一时都没开口。
当年的少年少女,如今已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山还是那座山,树还是那棵树,只是看山看树的人,心境早已隔了万水千山。
物是人非,说的或许便是这般滋味。
静立片刻,窗外光影浮动,把沉默也染得暖暖的。
还是姜锋先开了口,目光掠过窗外那片熟得不能再熟的林子,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身边人听:
「小时候,总觉着这后山果林平平无奇。如今再看,这林子里的灵气,当真是充沛得有些过分了。」
敖玉闻言,唇角微弯,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泛出一丝促狭:
「你才觉出来?我可是一进村就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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