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夹道(1 / 2)
第277章 夹道
乾符三年,四月春芳,大河上下,顿泛滔滔。
一阵阵悠扬的歌声从远方传来,两岸无数芦苇摇曳新绿,春意盎然。
「大河四月浪滔滔,两岸芦芽破嫩绡。捷旗摇处归程近,天语催赴长安道。」
「洗尘沙,抛征袍,五陵年少不知韶。携汗马,筑功高,一日看遍紫金朝!」
船队最前,杨复光和一众幕僚们站在甲板上,听着身后船队传来的歌声,忍不住点头,对旁边的新幕僚韦庄笑道:
「不错,好歌好歌!我这兄弟到底是百年难出的豪杰人物。」
「我虽是南方人,但也晓得论豪气还是要看东北和西北。幽燕男儿,横金戈夹铁马,
壮志豪情,能马上作舞,醉里拍鼙。而西北豪杰,则黄沙大漠,挽雕弓射大日,操着铁琵琶,唱大漠烟直!」
「但这一次我平叛中原,却有幸认识了我兄弟这样一人物,才晓得江淮子弟多才俊,
不输幽凉分毫。甚至那一身匪气丶凶气丶草莽气,混不吝气,还要更盛三分!」
「也是见了那保义军,我才晓得为何历代兵家皆说,江淮安则天下安,江淮乱则天下乱。这真是有道理的。」
那边韦庄笑着说道:
「杨公,我听说这歌是赵使君幕府中的掌书记张龟年写的,端是文雅贴切。」
听了这话,杨复光扣看船舷,点头:
「这张龟年我晓得的,咱们送到朝廷的捷报就是原封不动用的此人的。文不加点,挥笔而就,说的就是这样的人物,而这样的人物,我这麽多年来,也不过见三五个而已。可惜了,据说考科举没成,然后回了乡,倒让我那兄弟捡到了。」
这韦庄听到那张龟年竟然也是考科举的,不过倒也正常,这样的人物不去科场试一下,那才稀奇。
不过这样的人物都没能考过,自己不去考,选择做杨公的入幕之宾,无疑正确了。
正在韦庄准备再吹捧一下这首歌的时候,后面船队上的保义军们忽然又换了一首歌,
而老韦听着听着,不哎声了,只听歌如下「娶个娘们赛天仙,夯个大屋两丈烟。去了长安我端闺门,一炮轰她个底朝天!」
不知道为什麽,后面的保义军唱这歌的时候,尤其大声,尤其豪迈,让人浮想联翩,
又让人心驰神往。
歌声传到杨复光的座船上,神策丶忠武丶宣武的军将们咧嘴嘿嘿笑,而幕僚们则纷纷骂这低俗不堪,尤其是有人冒出来说,这歪诗就是赵怀安写的。
于是众人对这个赵大的刻板印象就更深了,这真是个土锤啊!
杨复光倒是没骂,甚至以他太监的身份,本该最应该骂的,可他笑得却是最大声的。
他琢磨着那最后一句:
「一炮轰她个底朝天!」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这兄弟在沙场上遥勇,在风月场上嘴上也不认输,可以!」
「不过这个炮字,用得好,用得绝!」
杨复光都忍不住给这个字鼓掌了,没想到抛石炮还能用在这个上头!果然我汉家语言博大精深啊!
而那边早已经忍耐不住的诸牙将们个个捧腹大笑,也跟着念了句诗,脸上荡漾着笑,
心里早已飞到了汴州红楼去了。
他们也试试,这抛石炮怎麽轰她个底朝天!
在一众武夫的荡笑中,反倒是幕僚们脸黑了,杨复光见韦庄也开怀在笑,倒像是真心的,便问道:
「韦生,如何?是从这诗有所得吗?」
人群中的忠武将符道昭大笑着插了话:
「韦推官估计在想这石怎麽打呢吧!「
众将哈哈大笑。
韦庄没有理会那符道昭的调笑,嘿嘿笑着,实际上他也只能嘿嘿笑着。
这符道昭他也晓得,据说此前是忠武军的牙将,后来他们中的一个都将不晓得为何得罪死了赵使君,然后就被砍了头了,而他们这些人就被杨公给兼并了,现在做个挎刀的武士。
现在听这人的笑就晓得这人有多狂,而这麽狂的人据说在那位赵使君面前,跪得一天一夜才侥幸能活。
想到这里,韦庄对杨复光,认真说道:
「杨公,学生不敢有教,只有一点想法,正是从歌看人,看到了赵使君,保义军的底色。」
杨复光倒是来了兴趣,他听过以字识人,以声识人的,但还是第一次听说可以从歌中识人的。
他倚着船舷,看两岸滔滔,心情愉悦,笑道:
「哦,那说来听听!」
韦庄拜了下,然后就指看这白沟水,说道:
「自古山泽之地,就养两种人。一种是守着田埂渔船的苦人,另一种便是藏在山泽深处丶见了山风大浪就敢扯旗的狠人。」
「杨公,你看这保义军,一个个看着粗,可方才那歌声里的劲,不是装出来的。赵使君手下的这些人多是淮西子弟,山棚水泽养出来的汉子,平日里看着散得像团泥,可被人团起来,水里泡着,烈火窖着,却可硬如山石。」
「由这样的山泥筑起的长堤,就是遇到大江大浪,也能护得两岸平安。」
「所以学生这里要恭喜杨公,也感谢杨公,为我大唐寻得这样的可安天下,可造就万里长堤的豪杰呀!此后,有赵使君和保义军,这天下必将海清河晏,水波不兴。」
杨复光听了仰头大笑。
不是老杨爱笑,实在是这韦庄说到了他的心坎里,说到了他那最痒处。
杨复光最得意的地方就是发现赵怀安这个人才,并为他保驾护航。
至今他都认为,大唐只要还有赵怀安这样的豪杰大将,时间就不晚。
杨复光看着这韦庄,打趣道:
「老韦啊老韦,你这般会说话,怎麽在几个幕府中都没大用呢?那些节度使也是真不会识人!」
韦庄笑着,心里却苦涩。
没办法,他以前对这些事不屑一顾,可年到中年,四十一过,他就晓得没背景还装那是硬装,在哪都没好结果的。
所以他悟了,现在看到圈里说吉利话厉害的,他都恨不得抄录下来,逐字学习。
他学的不是趋炎附势,而是人情世故。
那边杨复光调笑完韦庄,就对在场的军将丶幕僚们说道:
「韦生说的这番话是说到我心坎上了,我那兄弟就是这样的汉子。从寿州土锤混到如今,靠的不就是这股子大山丶水泽里泡出来的野劲?」
「够劲!」
「还有记得尊重我兄弟,别整天土锤土锤的叫!」
众人应喏。
而杨复光也扭头看向前方已经隐隐可见的汴州城,轻叹了一句:
「是啊,如此有劲的好汉子,那田令孜如何不馋呢?」
赵怀安和保义军吏士们快活得很,一路唱着歌,坐着船,就回到了汴州城。
他们是除夕后出发的,那时候他们离开汴州的时候静悄悄,都是无名之辈。
而四个多月后,保义军回来了,整个汴州城都沸腾了。
尤其是汴州城内的老钨和姐儿都是翘首以盼,坐在一座座红楼上看着排队入港的船队。
早在十天前,就先后有两拨人来汴州,专门买下了全城红楼的佳人们十天时间,而且就是这个空。
从今个开始,此后十天,汴州的佳丽们都被包了,这十天他们只有一个客人,那就是得胜回来的保义军。
实际上,这四个月来,保义军在汴州的名声已经非常响亮了,尤其是在曹州之战中,
保义军救援被袭击的宣武军,拯救了万馀宣武军吏士的性命。
他们每一个都有一个或者以上的家庭,当这些晓得这些拯救自己丈夫丶弟弟丶儿子丶
头的好汉们回来后,全部涌到了港口,向陆续下船的保义军欢呼。
不得不说,当数万人,甚至十万人都涌到港口两侧呼喊着保义军的名号时,那情绪价值直接拉满。
至少此时站在甲板上的赵怀安就是如此。
此时的他,望着港口,数不清的人,密密麻麻挤在两边,然后还有大量的宣武军出来维持秩序,清理街道。
这什麽牌面?赵怀安的确是爽到了。
而这会,船上的一众帐下都武士们也咧着嘴笑着,还时不时摆着手呼应。
队伍中,赵怀德悄悄用胳膊捣了一下李思安,惊叹道:
「你们开封人这麽多啊!我从来没见过这麽多的人!」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