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7章 插龙旗 北上(万字)(2 / 2)
「怎麽了?!」赵北尘不悦。
自己手下训练有素,在皇城司中也是精锐。
比起锦衣卫那些老爷兵,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可怎麽刚把人接上船,就闹出了么蛾子?
「这」校尉支支吾吾的,有些难以启齿。
许源和赵北尘,跟着那校尉快速来到了甲板上。
只见十几个皇城司的校尉,正围着「美梦成真」。
而喧哗声来自于旁边另外一群人。
「齐百户丶齐百户你怎麽了—
「丹修呢,丹修快来给齐百户诊治!」
四五个校尉围着一个身穿皇城司百户官服的人,那位齐百户两眼紧闭,全身僵直的躺在甲板上。
但身上并不见什麽伤痕。
郎小八跟周雷子,这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夯货,正抱着胳膊,幸灾乐祸的站在一边看戏。
「怎麽回事?」赵北尘怒喝一声,所有人立刻都安静了下来。
没人回答。
赵北尘又喝了一声:「毛七,你来说!」
有个小旗硬着头皮上前,在赵北尘身边小声说道:「大人,我们想把许大人这马车,推到下面的货仓里,结果不知怎麽的,齐百户就忽然昏了过去—」
「嘿!」郎小八在旁边昂着脸冷笑出声。
赵北尘狼狠瞪了毛七一眼。
他哪里还看不出来,这事情肯定不像手下说的那麽简单。
「一群蠢货,竟给老子丢人!」
赵北尘骂了手下一通,这才歉意的对许源说道:「手下儿郎不懂事,大人见谅。」
许源也看出来了,但是初次见面,许源并不想将事情闹大,淡淡道:「千户大人言重了,也怪我没有提前说清楚,我这马车乃是一件匠物。」
许源看向「美梦成真」,马车委屈的摇晃两下,车厢内传来几声可怜的鸣咽,好像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许源有些头疼,「美梦成真」最近是越来越骄纵了呀,比大福还难搞。
许源走过去,问道:「你不愿意下去?」
「美梦成真」又摇晃两下。
表示我才不去底仓呢,又气闷又看不到风景。
许源便回来对赵北尘道:「千户大人,不用管它了,就让它留在甲板上吧。」
「这—」赵北尘斟酌着用词,说道:「许大人,这船上不比陆地。遇到了大风浪,很可能会把这马车甩到了河里去。」
许源便淡然一笑,道:「千户大人请放心,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那好吧。」赵北尘面前答应下来。
他觉得许源这匠物很古怪,说不定人家真的不怕风浪颠簸呢。
许源又回去,训斥「美梦成真」一句:「好了,赵千户已经应允你留在甲板上,快把齐百户的伤治好!」
「美梦成真」就摇晃了两下,齐百户身体中,忽然飞出一只小黄鸟!
把围着齐百户的那几个校尉吓了一跳。
黄身莺铺冷冷的飞回「美梦成真」车厢中,齐百户便「啊」的一声惊叫,猛地坐了起来,兀自惊魂未定,赠的一下从两臂下弹出两道摺叠利刃,展开来有七尺长!
「谁!谁暗算了老子」
赵北尘老脸涨红,冲过去一脚端在齐百户的肚子上。
齐百户一屁股坐在地上,滑出去好几尺。
「老子的脸都被你们这些蠢货丢光了!」
「都给老子滚!」
「是!」皇城司众人应了一声,一个个溜的飞快。
只有齐百户还是一脸茫然:「大人,你为何打我——」
好在是他平日里待兄弟们不错,这时候大家伙没有丢下他。
两个校尉上前来,一左一右架起他就走。
「大人别问了,咱们栽了。」
小半个时辰后,齐百户的房间里,赵北尘黑着一张脸坐在椅子上,齐百户和毛七搓着手,陪着笑脸站在一边。
毛七讨好的倒了一杯茶:「大人您喝水——」」
赵北尘一巴掌把茶杯打飞:「跟老子说实话,到底是怎麽回事?」
「是。」毛七被茶水溅了一头一脸,却是顺溜的接着赵北尘的问题,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的全部经过都说了。
老大是真的火了,他再也不敢有半点隐瞒。
许源一行人上了船,赵北尘陪着许源去看房间。
马车和那些骏马留在甲板上。
毛七就带着人,按照惯例把那些马都赶到了底仓去。
轮到了许源的马车时,周雷子看见了,就提醒一句:你们别乱动,那两匹马是匠造马,马车也是我家大人的匠物。
但是毛七跟他的手下都笑了,不以为然,咱们在北都,什麽样的匠造畜没见过?
什麽样的匠物没耍弄过?
于是便不理会周雷子的劝告。
周雷子又说了几次,他们只是不听。
那两匹匠造马的确有些桀骜,但皇城司的人也的确是有手段的,费了点功夫,还是将那两匹匠造马给赶了下去。
于是对周雷子的劝告就更不当一回事了。
小地方的人嘛,没见过什麽世面。
结果到了「美梦成真」,就遇到麻烦了。
那麽大的一辆马车,在狭窄的甲板上,居然无比的灵巧!
几个闪转腾挪,竟然让毛七他们五六个人,一次都没摸到马车的车身!
周雷子就抱看胳膊在一边冷笑。
这下子毛七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喝令了手下,用上了皇城司对敌时候的一种合力扑击之法。
结果还是沾不到马车的边!
周雷子在一边笑的声音更大了。
郎小八也出来了,跟着一起笑。
毛七气的咬牙切齿,心说这不是匠物吗,那我去请匠修来治你!
船上还真有一位高明的匠修,就是齐百户。
他是六流匠修。
毛七掉头就去把齐百户请来。
齐百户一听说整治一件匠物,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于是上了甲板,奔着「美梦成真」就去了。
你还别说,齐百户的确是有些本事了,很快就看出了玄妙,指挥毛七和校尉们,将「美梦成真」堵到了一个角落里。
毛七得意洋洋,齐百户更是觉得自己拿捏了,于是就伸手去抓车辕一然后所有人都听到,车厢内忽然响起一声猫儿炸毛一般的尖叫声。
齐百户的手还没碰到车身,就整个人忽然直挺挺的咚一声摔倒在了甲板上!
怎麽叫都不醒。
毛七说完,就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任凭千户大人发落。
赵北尘气的重重一拍桌子:「出来之前,老子怎麽跟你们交代的?
把头给我低下来!不要出了北都就是那样一副鼻孔朝天,天老大我老二的德行!
这次是给皇爷办事,不能出半点纰漏!
你们倒好,刚接到人就给老子来这一出?」
毛七被训的不敢声,齐百户乾咳一声,小声的辩解了一句:「我们也没惹事,把马车赶到底仓去,船上都是这样呀.」
「你给我闭嘴!」赵北尘指着他的鼻子骂:「人家许大人的手下已经告诫你们了,你们为什麽不听?
你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什么小心思?
你们就是看不起人家,觉得这都是一群乡巴佬没见过世面?
想给人家一个下马威?
现在好了,人家让你们真的见了世面!」
齐百户和毛七缩着脖子,都不敢再声了。
赵北尘又恶狠狠的说道:「你们两个这三十军棍,老子给你们记下,办完这趟差事,回北都再打!」
「啊一一」两人一起哭丧了脸。
赵北尘怒瞪:「再罗嗦就是六十!」
两人马上闭嘴。
赵北尘又在屋里背着手来回走了两圈,怒火终于是散去了一些,这才坐下来,眼晴盯着齐百户:「老齐,那马车你看出什麽来了?」
齐百户露出迷惑之色:「我开始以为自己弄明白了—
所以能把「美梦成真」堵在角落里。
「.—.可后来,忽然就昏了过去,我连自己怎麽中招的都不清楚。
还是后来毛七他们告诉我,原来有只怪鸟钻到了我的身体里。」
赵北尘又是一阵无语,再问道:「那你判断,许大人这匠物,是几流?」
齐百户非常肯定说道:「四流以上,很可能是三流!」
赵北尘又瞪了他们俩一眼:「现在知道天外有天丶人外有人了吧?」
毛七没声,但齐百户是真服了:「知道了。」
赵北尘起身来走了:「你们两个,去给许大人手下两位——-叫什麽名字?」
毛七:「周雷子丶郎小八。」
「嗯,去给他们道个歉一—诚心点!」
齐百户有些不情愿:「我去给他们道歉?」
我堂堂皇城司百户啊,他俩什麽身份,巡检都不是。
「嗯?」赵北尘瞪了过来。
「好,我去还不行吗?」齐百户认怂。
赵北尘这才背着手走了。
骂完了两个部下,赵北尘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好门摊开一张摺子,恭恭敬敬的写了起来。
他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全都如实的记录了下来。
只是记录,不带半点自己的感受,这摺子,会通过秘密的渠道,以最快速度送回北都,呈给皇爷看。
整个皇城司都知道,皇爷不喜欢用匠物,否则可以直接通过「和鸣」禀奏。
其实赵北尘隐隐有种猜测,皇爷可能是「不信任」那些匠物。
但这也只是他私心下的猜测,不敢对任何人说。
写好了摺子,赵北尘轻轻吐出一口气,心中其实有些不安。
「今日所见,许源此人能力和实力都极为不俗。」
「皇爷这次真是选了个能办事的人。」
「可越是能办事,越是未必能有皇爷想要的结果啊。」
赵北尘其实觉得,那位御史的调查结果—是真的!
这事情虽然各方牵扯着,一直没能选出人去调查,但皇城司怎麽可能按兵不动?
赵北尘也听说了一些消息,才会有这个判断。
但皇爷连幸懿贵妃七天,圣心已经表达的无比清晰。
皇爷要保懿贵妃和郑王。
负责去查这件事情的人,最好别有一个跟皇爷背道而驰的结果。
但许源又是那种真能查出真相的人。
到时候,他会如何决断?
快轮船在运河上速度如飞。
船头上挂着一面龙旗。
这旗子乃是运河龙王的信物。
只要挂了这旗,不但可以在运河上畅通无阻,到了各个码头,都会优先安排停泊和补给,而且河中各种邪崇,天生都会恐惧那旗子上散发出来的某种气息!
便是在夜晚,邪崇们最为狂躁的时候,也不敢袭击这艘船。
所以这船可以昼夜不停地行驶。
许源这是第一次在船上过夜,因为跑得快所以船身颠簸更为剧烈。
许源有些不习惯,躺在床上睡不着。
外面,不是的传来巨大的水浪声,以及邪崇的尖叫嘶鸣。
许源索性起来,打开了窗户,望向广阔河面。
有一大群全身燃烧着碧绿火焰的怪鱼,浮在河面上游动,汇聚成了一条百丈长的火光,慢慢的从船身左侧两三里的地方飘过。
不多时,又见前方忽然升起了一片巨大的阴影。
阴影湿漉的长发,垂下来好像一道从天而降的瀑布。
它有百丈高,只要往下一扑,就能覆盖了整个大船。
它的身上,不时地裂开一张张怪口,发出落水之人,溺死前吐气泡的「咕咕」声。
船头上,龙旗飘扬,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那大鬼睁开了一双血红色的巨大眼睛。
居高临下盯着快轮船,仿佛天上多了两颗「血星」!
快轮船对它视若无睹,丝毫不减速的就撞了上去。
大鬼终究是没有那个胆量,在最后一刻全身炸散,化作了漫天阴气散去。
而快轮船就好像闯入了一片黑雾之中。
片刻之后便安然无恙的驶了出来。
许源听到左侧房间中,赵北尘发出一声冷笑:「不自量力!」
许源不由一笑。
赵北尘似乎也知道许源没睡,开口道:「许大人,夜里河风大,开窗容易着凉,歇息了吧。
明日咱们会在黔省黔阳府稍作停靠,大人可以上岸透透气。」
河风大不大无所谓,但是开着窗户,会让邪崇有机可乘。
那一面龙旗,其作用方式类似于门神。
夜晚大家都在船舱里,门窗紧闭自然没有问题,但若开了门开了窗,就可能会有邪崇偷溜进来。
许源睡不着,除了因为在船上有些不习惯,也因为真正踏上前往北都之路后,心中对于那古老而庞大帝国的权力中心,有些迷茫。
但是看了看夜色下的运河,吹了吹河风,心情已经平静了不少。
「好。」许源微笑回答,关了窗户重新躺回床上。
许源对着桌上的油灯平平吹了口气,隔着七尺远,油灯立刻熄灭。
不多时,许源在船身的摇晃中,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昨天中午从南交趾占城启航,今天中午就到了黔省的省府黔阳。
黔省丶滇省在正州也算「边睡」,繁华远不及其他地方。
但比起交趾丶尤其是南交趾的占城,仍旧是碾压。
黔阳府外的码头,足有占城码头二十个大。
码头上人流如织,货物堆积如山。
拉货的马车丶驴车多如牛毛,却根本走不快,整个码头上显得无比拥挤。
所有人似乎都很忙碌焦急,各档头想方设法,把货物以最快的速度装上船,然后赶紧驶离,后面等着装卸的货船排成了长龙·—
力工丶脚夫们疲惫不堪,脸色木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但是在这样繁忙的码头上,却专门有黔阳运河码头的差吏小船,插着醒目的红色小旗,规划出了一条通常的水路,任何人不得越界!
黔阳府的权贵比起占城当然是多出不止十倍,被挤在这条空闲的水路两侧的那些大船上,时不时地有人身出头来,朝着下面的差吏小船上大喊:「我家老老爷是某某某,让我家先行。」
小船上的差吏便会冷着脸,回应道:「这条水路是给北都来的贵人留的。」
「北都的贵人就这麽霸道吗?这里乃是黔阳府!」
小吏便又阴阳怪气的回应道:「皇城司的贵人,不知你家老爷是否招惹得起?」
这句话一出,那大船上的人便嗖一下缩回去,然后再也不敢露头。
插着龙旗的快轮船驶进这条水道的时候,来自占城的一群「下乡人」,是真的满眼惊讶丶目不暇接。
码头上丶甚至这水道两边的货船上,都有许多他们从不曾见过的新鲜玩意!
许源自然不在这「目不暇接」的人之中。
许大人一直安静的坐在自己的船舱内,窗户都关的死死地。
黔省布政使丶黔阳府知府丶黔阳府运河码头河监,带着一众属官一起在码头上恭候。
赵北尘请许源下船,当地官员无比热情的接待。
就连许源身边的郎小八丶周雷子等人,也受到了极高规格的礼遇。
布政使大人面带笑容,与他们热情交谈。
郎小八等人受宠若惊。
但是快轮船只在黔阳府码头进行了一些补给,主要是乾净的饮水,然后就继续启程驶离了。
重新上船之后,周雷子难掩激动之色:「那可是正州的封疆大吏啊,竟然拉着我的手,叫我贤侄!
他身边的一位幕僚私下里还跟我说,以后来黔省,有什麽难处尽可以去承宣布政使司寻他。
我老周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许源淡淡警了周雷子一眼,道:「黔省官场上下冲的是皇城司赵千户。」
黔省这边应该是不知道自己此行,是去北都查懿贵妃的案子。
「我们在他们眼中,只是赵千户的『身边人』罢了。」
「你信不信我们自己来黔阳府,也得跟外面那些船一样乖乖排队,不会受到一点有待北「明珠价值千金,但装明珠的盒子不过十几文。」
「周雷子,不要将那幕僚的话当真。你不会以为他是那种买渎还珠的愚蠢之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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