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无情剑(1 / 2)
第455章 无情剑
呼呼漠烟驿外的风沙渐渐大了,客栈大堂内依旧欢声笑语,把酒言欢,好似当真是什麽相见恨晚的老友。
活酒侍女来回穿行,笑声半点不曾停歇。
赵无眠摩着怀中的一壶听澜酒,将其放在桌上,并未喝酒,手捏白布,垂首擦拭剑身。
洛朝烟很少来江湖气如此重的地方,坐在相公身侧,好奇朝四周探头探脑打量。
季紫淮江湖阅历更为丰厚,简单扫视一眼,便和自己徒儿小声交谈。
「可别乱瞧,那个油头粉面的书生,乃十年前江南一带的死囚,号称『夺命书生剑』,被当时一姓唐的枪法大家送进官府,押送刑场时,又冲出重围,了无踪迹,原是来了西域——」
「还有那人,东南沿海的水鬼,姓锺——一水上讨生活的江湖人,竟也来了大漠.」
洛朝烟收回视线,闻言却又不免偷瞄几秒,显然不是好奇,而是身为大离女帝,心底盘算着待自家相公收复西域后,这些亡命徒一个也别想跑—
大离女帝在盘算着杀人,可偏偏生得如此可爱灵动,打眼瞧去,还当是什麽不世事江湖雏鸟,在此地便如久旱之地的一抹汪泉,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他们看看洛朝烟,又看看垂首擦剑的赵无眠,很快得收回视线。
带着这般漂亮的女人,却能安然无恙来此漠烟驿,定是武功高强之辈。
若是中原江湖人,的确会这麽想——-但西域这些江湖客,哪个不是曾经威吓江湖的亡命之徒?
武功高强,只会让他们愈发心潮澎湃—因为这代表了赵无眠身上的宝贝定然不少。
钱财,兵刃,武功—————-无论哪个,在西域都是硬通货。
他们不在乎这两个女人,单琢磨着究竟能从这白发青年的身上有何收获。
毕竟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险更多的,是会消磨心智。
刀口舔血之徒,能活到今日,没人会精虫上脑,色欲薰心。
但这里是漠烟驿,不能坏了规矩。
即便真对赵无眠有念头,也不能在此地动手没人敢当第一个坏规矩的莽夫。
赵无眠慢条斯理擦拭长剑,见状微微抬眼,扫视四周。
这些人分明暗怀鬼胎,不单对赵无眠有杀心,实则此刻正在把酒言欢的好友,心底也在盘算着待离开此地后,该何时下手。
甚至已经有人往酒杯里下慢性毒药,可偏偏他们又要做出一副友好和善的模样。
赵无眠忽觉无趣,避风港避风港——-是给江湖人一时安稳,不是让他们藉此机会互相演戏,两面三刀。
真想杀谁,又何须虚与委蛇?
我要杀你,那就杀你,让你知道又如何?想活命,要麽你给我干趴下,要麽你能躲在此地一辈子连这点将杀心大方示人的心气都没有,还习什麽武,混什麽江湖。
有人端着酒杯,走至近前,满脸堆笑,欲打探些东西,朝赵无眠拱手,「这位兄台」
赵无眠垂首擦剑,眼也不抬,随口道:
「来西域前,还当此地聚集如此多武功高强之辈,不知该有何等风采如今看来,只有小人,没有豪杰。」
那人脸色一僵,热脸贴了冷屁股,却也不敢露凶,微微拱手,又转身离去,
打眼瞧去似乎还有一番不卑不亢的气度,做足了戏。
大堂人数众多,羊舌丛云并未注意赵无眠一方的小插曲-—-他凝神定目,扫视着来往游人。
陆续还有些江湖游子进了大堂,都逃不得他的眼晴,身为刀魁,只此一眼,
他便大致判断出来者武功路数,擅长兵刃。
孟婆虽精通易容,行走江湖很少以本来面目行事—但武功不会骗人。
叮铃铃客栈外,清脆灵动的驼铃由远及近,缓缓到了门前,后驼铃又渐渐远去——
骆驼被牵去马既,伴随着春日飞燕似的清脆嗓音。
「这骆驼你可要给本姑娘看好喽,这是我要送人的,万金难买。」
「好嘞,女侠莫不知漠烟驿的规矩?正巧方才也有几匹万金宝马,小的给您一块看护,也好集中人力护卫————」
「谁在乎那几匹劳什子的万金宝马———
那刁蛮小姐似的嗓音很快落下,后一柄剑鞘率先自门帘后探出,似是嫌脏来者用长剑撩开帘子,踏步走进。
发鬓盘起,插着金簪,一席红裙,让这单调的黄沙万里凭空多了抹艳丽赤红,可偏偏此女又生得一副温婉贤惠的俏脸是位江南水乡的女子。
大堂众人扫视一眼便收回视线,并未在意这麽一个行走江湖的女人,便是羊舌丛云也无外乎多看几眼,确保她不是孟婆后,才收回视线。
可赵无眠却定定望着她..他已认出了她是谁。
不免惊叹,作为沈湘阁的师姐,易容之术自没有逊色师妹的道理,竟连羊舌丛云都能瞒过去。
但却瞒不过赵无眠。
这位年轻的江南女侠并未注意到赵无眠的视线,她随意落座,明显有洁癖,
自行囊中取出自己的夜光杯,断不要用店家的酒盅。
她点了葡萄美酒,倒入杯中,轻抿一口,却面露无趣,又将酒杯放下。
没什麽意思的酒。
忽然间,她将视线投向门外,握着剑鞘的柔夷微微发紧。
猎猎酒帘忽的被风撩起,一人刚好顺着空隙,缓步走进,并没什麽如何高调的阵仗,可偏偏让大堂内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他裹着灰尘扑扑的防风披风,披风下的白衣也染上些许黄沙痕迹,随着走动,沙土讽讽抖落。
并未带兜帽掩面币,不外乎一张俊秀儒雅的中年人面庞。
如此寻常的江湖人扮相,却让大堂内落针可闻·他的手里提着人头,尚在滴血。
那人脸,近乎每个西域的江湖人都认得—西域圣教一位长老。
如今竟死在此人手中。
赵无眠凝望着他,便连擦剑的动作,也一时停顿。
他当然会杀圣教的人。
温无争,可称得上一句大离忠臣,乃当初东海都督易将军左右副将之子,恪守易将军衣钵理念,习武修行,只为天下太平。
为了「天下太平』四个字,他什麽也做得。
赵无眠与他本是多年好友,翡翠宫整那麽多花活,有如此江湖地位,也是赵无眠的影响。
结果当他不经意暴露自己太玄宫的身份,当即便被温无争暗算背刺。
温无争当初之所以选圣教,明显也存了让太玄宫与圣教狗咬狗的心思。
如今他来西域,虽有在中原无路可去的缘由,但更多的,恐怕还是想杀人。
如此赤胆忠心,恍愧间,还以为他才是未明侯。
倘若温无争没有暗算赵无眠,如此武功,忠心,加之与他的友情,赵无眠甚至会举荐他封王拜侯,让朝廷多位忠心耿耿的武魁高手.—便如燕九。
可惜没有如果。
而谁对谁错,如今已不重要只是赵无眠交错了朋友。
他收回视线,继续擦剑。
这是柄老剑了,它的剑柄剑格,容易保养,尚且崭新,可剑身,却已有了岁月的痕迹,更何况,如今还被风沙与乾涸血迹侵蚀。
但在赵无眠慢条斯理的擦拭下,污渍很快消去,剑身也愈发崭新,恍如正出炉时。
倘若乌达木在此地,便知赵无眠的时空之法已到了可随心影响外物的层次,
可现如今,无人注意到他。
但他如此擦剑,还是让大堂内的气氛,多了一丝凝然,冰冷,肃杀·
季紫淮与洛朝烟面面相,自相公的神情,便知来者是谁。
她们当即瞪向温无争,似要用目光将此人千刀万剐。
大离女帝不在乎这个对大离朝忠心耿耿的武魁,只在乎这个男人当初竟谋害自己的相公。
大堂内一片死寂,只有羊舌丛云轻声吐露,「温无争——-你怎来了西域—.」
这个名字一出,客栈内更为寂静,那位江南女侠的目光也渐渐凝重。
羊舌丛云为何在此,她当然明白—-温无争,羊舌丛云两位武魁皆现身客栈。
一位是为寻亲,一位是为杀人。
寻被孟婆掳走的亲人,杀东征西凉的圣教教众。
江南女侠心底一凸,暗道失算,一打一尚有胜算,可若羊舌丛云与温无争联手,她断然没有战而胜之的自信。
即便能逃出升天,也少不得身负重伤。
江南女侠不是那种头脑一热便鲁莽出手的人,既然羊舌丛云没认出她,那此刻自然还是当低调行事,靠着易容身份从长计议。
她心底有了想法,才轻叹一口气,又转眼看向温无争。
温无争没料想能在此地碰见中原武魁,两人彼此没什麽交集,但当初同为朝廷十武魁,没有私情也有点头之交。
如今异国他乡相遇,也算缘法。
他便抬手扔下手中圣教教众头颅,在羊舌丛云桌前就坐,看得江南女侠又是鼓起腮帮子。
这两人果然交情不错,若真打起来,定是一夥。
「来西域,自是无外乎杀人。」温无争抖了抖披风,而后抬眼轻声问:「刀魁也是如此?」
「我早已不是刀魁。」羊舌丛云为温无争倒酒,视大堂一众看客无物,此刻闻言,斟酌片刻,才问:
「你想杀谁?」
「圣教的人。」
「巧了。」羊舌丛云自酌自饮,口中则道:「孟婆掳我长兄,囚于圣教,我也饶她不得。」
「孟婆———.」温无争与孟婆没有仇怨,但能同前刀魁除掉圣教一位武魁,自是百利而无一害。
温无争便道:「我助你杀孟婆,你助我杀申屠不罪,如何?」
「你与申屠不罪有仇?」羊舌丛云眉梢轻挑。
「没仇,但杀了他,对谁都有好处的。」
「好。」
两位武魁,三言两语便敲定合作事宜,根本不在乎四周看客旁听,也不在乎他们将这消息传出去。
被孟婆与申屠不罪知道又如何?同为武魁,谁没有心气?摆明了就来杀你。
实力弱就等着被我们杀,若实力强那他们也认栽。
江南女侠开始磨牙,约莫是想给这两人一剑,但终究还是理智战胜恼火,可紧随其后,又听温无争警了羊舌丛云的独臂。
「前刀魁当初在蜀地青城山,倒是受了好大一番苦头。」
「被未明侯斩去一臂,无外乎技不如人,没什麽可说的。」
羊舌丛云微微摇头,对此很是豁达,甚至抬手一拉披风,身上黄沙猝然震上空去,细砂当空飘下。
呛铛一一他腰间环首刀忽的出鞘,百斤玄铁制成的重刀于他手中却举重若轻,刀光自细砂穿过,似穿花蝴蝶,可却不带一丝劲风,黄沙丝毫没有被影响,悠然落地,
刀身却不染一点砂砾。
大堂众人皆不免心颤少许好快的刀,更重要的还是这细致入微的力道掌控。
多一分力便要震散沙子,少一分则是沙落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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