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2 / 2)
「不卖呀,我自己看的。」
说罢,素裙妇人又是露齿一笑,娇憨道:「我相公对我真好呀!」
「洗个衣裳就算待你好?」
「那怎麽才算呢?」素裙妇人歪头问。
「至少,我也得多赚些银两,大把大把的银两,然后都给你花才算。」洞文斟酌着道。
「赚多少银两才算多呢?」
「几千两吧。」
「几千两啊。」素裙妇人抬眼望天,希冀着说:「真能有几千两就好哩!」
「对吧?」
「这样我就能给你买很多东西呀,一天给你换一身新衣裳,穿一件丢一件,你就再也不用蹲在河边洗衣裳了。」
洞文洗衣裳的动作一顿,侧眼看来,「那你呢?」
「恩?」素裙妇人发出一声疑惑的鼻音,「我怎麽啦?」
「不想给自己买些东西吗?」
「买什麽呢?」
「你自己想要的啊。」
「我想要你开心。」
洗完衣裳,妇人也画完了画。
画里下雪,洞文蹲在河边,赤着胳膊,在搓衣板揉搓衣裳,素裙妇人则站在洞文身后,腰肢弯下,双手搭着洞文肩膀,侧眼望着「镜头』。
「你怎麽把自己也画上去了?」洞文端详着画纸。
「想待在你身边。」
「我不是就在你身边吗?」
「画里也要。」
洞文刚搬来镇子不久,但医术了得,很快远近闻名,都知道这儿有位年轻神医。
许多人来找他看病,甚至有隔壁大城的富家子弟,跑几十里地寻他问诊。
洞文怀里的银两渐渐多了,每逢问诊回来,也不买烧刀子,转而买了名贵的剑南春。
他知道,自己夫人肯定爱喝的。
每次他回来,素裙妇人都搬着小凳子,坐在家门口等他,远远看到他回来的身影,都会站起身,提着裙摆跑来。
一夜,大雪。
风雪来得格外大,夜色又深,洞文背着药箱,紧了紧身上衣物,呼出一口白气,脸庞被冻得通红。
风雪太大,能见度极低,根本辨别不出方向,但洞文又怎麽会忘记回家的路?
闭着眼睛也能走回去。
可当他回家,院前的小板凳上,却没了那道素裙妇人的影子,屋里更是没人。
洞文慌了,连忙外出去找。
找了一夜,直至天明,他才在两里地外的一处山坡旁,找到蜷缩在石头旁避雪挡风的素裙妇人。
「你怎麽在这里?」洞文问。
「昨夜风雪大—」素裙妇人取出垫在身下的包裹,从里面取出一件大衣,「怕你冷,想给你送衣裳,但,但迷路了———」
素裙妇人脑袋笨,分不出东南西北的。
洞文轻声问:「你昨夜就一直在这里躲着?」
「恩,怕你找不到我,不敢乱动。」
「怎麽不把这衣裳穿上暖身?」
「我想着,要是你找到我,再把这衣裳给你穿,你就不冷了啊。」
洞文默然,领着素裙妇人回家。
素裙妇人染了风寒,要裹着很厚很厚的衣裳,才能出门。
但她一定要出门。
洞文只要在家,那她就一定要看着他。
她坐在院前小凳上,披着大衣,看洞文在河边挖土,好奇问:
「你要作甚?」
洞文继续挖土,头也不回,道:「你是江南人,自从嫁给我,离家万里,可是想家?」
「这就是咱们的家呀。」
洞文抬手抹了把额上细汗,回首看她,不知该说什麽好,后道:
「我想往咱们家一圈种满柳树,如何?
「为什麽要种柳树呢?我并不想念江南的柳树。」
洞文张开双臂,示意院子附近广阔的空地。
「种满柳树,这样就算在大雪天,你一看到柳树,就知道到家了。」
素裙妇人眨眨眼睛,露出笑容,也没回话,只是起身咳嗽几声,从屋里取出画卷。
又开始给种树的洞文画画。
自从洞文有名气后,已经不需要她卖画补贴家用。
但她喜欢画画,已经画了许多幅。
幅幅都有洞文,幅幅都有自己。
都是些两人鸡毛蒜皮的小事。
画完,她又在画卷背后,用纤细的字迹写道:
「今天,相公为我种柳树,以防我迷路——-相公待我真好呀!」
她的确笨笨的,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便如自己的生辰。
虽然她已经很努力再记,可总是忘记。
每次都要洞文提醒,她才想起。
所以她一定要在每幅画后面,记下画这幅画的缘由,与当时的场景。
很快,家中摆满了她的画。
院外也种满了柳树。
+
蹄哒,蹄哒风雪中,传来马蹄声。
赵无眠冒雪策马,在风雪中遥遥看到一抹翠意。
他眼眸轻眯,望着远处的柳树林,
观云舒坐在他身前,手里捏着一封简讯,倒是没在乎这些柳树,只是低声道:
「莫惊雪杀了高句丽的先锋大将,又听闻你杀了戎人黑鸦,南下入关,根据线报,应当就在这方圆百里之地。」
赵无眠微微颌首,架马上前,很快得奔出雪幕,踏进柳树林中。
马蹄轻踏,放缓速度,风雪一卷,两侧柳树白里露绿,朝两人轻拂柳枝,
观云舒这才抬眼打量四周几眼。
「这地方贫尼来过。」
「你就是在这里,摘了柳条给我?」
「燕云没有多少柳树,贫尼觉得有趣,才给你折了一条你为何要来这地方?」
「巧合。」赵无眠策马走出柳树林,抬眼望着小山坡上的破败院落,沉默几秒,后道「莫惊雪武艺很高,萨满天,乌达木说不得也在暗中窥探,把那院子收拾收拾,你在此地暂留,等我杀了莫惊雪与萨满天,就回来寻你。
观云舒毕竟不是萧冷月,武功差了不少。
赵无眠在关外关内兜兜转转,此刻确定莫惊雪就在附近,萨满天料想也大差不差,能让观云舒在安全地儿等他,自然没必要让她陪着涉险。
主要也答应了洞文要同观云舒来此一趟扫墓,那此刻也算顺路了。
观云舒微微一愣,轻叹一口气,倒也没有坚持跟着。
「如果贫尼也沟通天地之桥便好了。」
「我可不想让你破这情劫。」赵无眠翻身下马,牵着缰绳,长靴踏进雪中,牵马往院子走。
观云舒坐在马上,打量四周,之前来去匆匆,并未如何打量,此刻细细看去,景色倒也不错,令人心情开阔。
但她很快收回视线,语气不免担忧,「你要不给剑宗传信,叫些援军?」
「剑宗继续守着出世剑便是,可别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你若回不来,该怎麽办?」
赵无眠牵马走在前面,闻言回首看向观云舒,露出一抹笑。
「这里有这麽多柳树,风雪再大,我也不会迷路的。」
观云舒无奈一笑,「你明知我说的不是迷路—-你还会迷路不成?」
「我其实一直分不清东南西北,只分得清上下左右。」
「真的?」
「从不骗你。」
牵马来至院前,观云舒下马。
她抬眼望着破旧门扉,又看了看天色。
正值响午。
她看向赵无眠,「虽然还没有入夜—但你要不要整顿休整一番?」
赵无眠微微摇头,又翻身上马,「早去早回,而且我也懒得打扫收拾———」」
观云舒眉梢轻挑,「所以你要把活儿都扔贫尼身上。」
赵无眠回首一笑,「对。」
「去死吧。」
赵无眠哈哈大笑,轻夹马腹,身形渐渐消失风雪中。
观云舒望着他的背影,片刻后才推门而入,灰尘扑面,让她小手在面前扇了扇风。
侧目一瞧,门后就放着一个小板凳,这种位置,显然是为了出门随手就能提着板凳,
单为顺手。
她打量几眼,将小板凳提起,走了几步,放在门前,坐下。
抬眼望去。
无论赵无眠从哪个方向回来,都能看见。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