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乘云阙(1 / 2)
第400章 乘云阙
「玉函,你还好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不知过了多久,裴玉函才缓过神来,抬起头看看蹒跚着走到面前,轻声呼唤自己的女人。
所谓霜鬓斜簪白玉簪,一袭云衲曳寒潭。眉间朱砂如残雪,眼底澄波映戒坛。蓬莱削出金身相,鹫岭分来玉面容。风过松涛生腋下,月临竹影上褴衫。
虽然方才一战,慈云庵这位铁剑神尼明显落了下风,受了重伤,一时面如金纸,唇色惨白,但依然颇是端庄迤逦,气度非凡。此时眉宇间更流露出慈母一般的关切之情,望向桃枝尸身的悲恸神色,更非弄虚作假,于是裴玉函看到她的一瞬间,竟也莫名的心安下来。
「师父,桃子姐,没了……」
慈云牵着她的手,把裴玉函扶起来搂在怀里,
「你没事就好,桃枝……是个苦命的娃,命里的劫数,到了就避不过,不怨你。」
这时一道青光遁来,在半空一折,陡然从堂前走出个人来,也是一副好易容,正是鬓角斜染三寸雪,眉心倒竖一痕春。麻衣飒飒披山雾,草履萧萧踏月痕。非僧非道非儒相,亦仙亦鬼亦书魂。雪魄凝成少年骨,冰魂铸就老修真。
虽说自谦是野路子出身,却也是有道的全真,堂堂的仪表,正是那青光斋本尊。
此时青光斋手托着一只口含宝剑的玉骷髅,瞧瞧厅堂里散落的一片血泊,又望望慈云师太气色,建言道,
「神尼,那贼人本事高强,内功奇高,更有上乘遁法护身,斗了三十招还是被他走脱了。
未免贼人调虎离山,我和孟兄也不敢紧追,不如先在山前布起天罗,等您养好伤势再做计较。」
慈云点点头,
「请道兄替我护法,还要有劳您,替桃汁做一场法事,超度她的亡魂。」
这些小事,青光斋自不二话,点头应下,裴玉函这才放手,看桃子尸身被一道青光裹了去。
「玉函,你跟我来。」
一边被慈云牵着,裴玉函一边恋恋不舍得扭头看厨房。
她没哭,就是……不开心。
跟着师太来到她日常修行的静室,屋内颇为简朴清幽,四壁挂着几幅泛黄的经卷,角落里焚着淡淡的檀香。慈云解开衲衣,撤掉天冠,把僧衣脱了,露出锺乳羊脂似的身子。
裴玉函一眼便看到慈云那团雪白的胸口,竟碍眼的现出一片乌青,分明是方才交手,电光火石间便中的一掌,果然伤得甚重,以至于慈云这时瘫坐蒲团,脉若游丝,心猝急喘,气息都紊乱了。
「师父,您受伤了,徒儿帮您上药吧!」
慈云摇摇头,牵着裴玉函的手拉她坐下,
「玉函,你乖乖的,听我说,现在我要把本门的衣钵法传交给你。」
「可是师……」
慈云摇摇头,伸出食指封住玉函嘴唇,
「没有时间了,方才一交手我就明白,那人就是我派的仇家,今日只是试探,不日大祸就要临头,恐怕届时即使有两位道友助战,天罗法宝护身,这一劫也过不去了。
本来我还想再看你几日,等你筑基了再说,可惜时不我待,说不定仇家什麽时候就要上门,不能把我派的传承断在这里。只得今日就把真传给你了。」
裴玉函看师父如此严肃,一副要交待后事似的模样,也只得乖乖听话,坐下来听教。
于是慈云斟酌了一番词句,盯着裴玉函的眼睛,缓缓道,
「本门并非什麽慈云门,释家的装扮只是伪装,我道其实是九霄逍遥仙宗真传,唤作逍遥乘云阙的一脉,修的是天龙乘云,遁世飞仙之道……你可听过?」
裴玉函木然摇头。她虽然熟读经书,对后宫门阀各家派系有很深的研究,但什唠子逍遥仙宗的还真没听说过。
慈云也看得出她这莫名其妙,呆头木脑的样子不似作假,不由叹息,
「前些日子我在闭关之中,忽然心生感应,算到乾州有我逍遥派传人出世,好不容易寻得你回来,却又似是而非,也不知是不是我哪里算错了,但现在也没时候计较了。
好在你是个有福气的,悟性奇高,又是天生的贵胄,命数极硬,道传应能拿的住,更没那麽容易杀身,本门的秘法给了你,等以后再传下去也是一样的。」
于是慈云兰指一翻,取出个瓷瓶来递给裴玉函手里,转过身来,把白璧一般的脊背露给她。
「乘云阙的秘笈,师父刺在我背上了,用这丹液擦过就能看到,一字一句你都要记在心里,我先把本门的渊源讲给你听。」
「是……」
于是裴玉函把瓷瓶里,乳白色的丹浆倒在手里,抹在慈云的脊背上,只感觉好像摸着一块滑腻温润的暖玉,细而不腻,盈而不肥的羊脂,吹弹即破的肌肤仿佛有吸力,要把涂了膏油的指尖都吸附在皮脂上似的。
而随着乳白色的丹液擦过慈云的身体,一层层一片片金色的咒文也从皮肤上显露出来,不止是文字符咒,还有经络图谱,满满当当的,真不知到底怎麽纹上去的。
而这会儿功夫,慈云也三言两语,先把逍遥仙宗,龙观虎观许多恩怨讲了个大概。这些魔门内斗的秘辛,裴玉函虽不知详细,却也记得仙宫中有关的记载。
若由今日算起,玄女率众起义,斩仙帝,夺仙宫,大约是在六千年前,之后玄女破界飞升,人间玄门便由雷祖掌教坐庄,又计千年后合道,基本立下龙虎鹤鹿的规矩,打下了玄门的根基。
结合慈云的说辞,这时第二代的玄门首座,便选出了九霄逍遥仙宗掌门,于是经逍遥宗一番悉心经营,苦心布置,之后千年间,便是玄门大兴之时,在十二国广开庙庭,开坛立派,兴造宫观,阔收门徒,大有取仙宫而代之的架势。
然而大约在四千多年前,玄门各派却又突然隐世不出,人间宫观尽数被弃之不顾,一夜之间竟再不见半个逍遥弟子,就宛如绝天地通,集体飞升天外了一般,竟然不知所踪。
仙宫这边也只大约知道,似是玄门为争夺第三代首座之位内斗,作过一场。损失惨重,因而闭关封山,隐世不出。
这段黑历史,用玄门的话,自然是镇魔除厄,维护正道。但逍遥宗这一面的说辞,就血腥的多。
说是雷祖的徒子徒孙,为了夺回第三代玄门掌门之位,集合虎观的镇守,拉拢鹿观的左道,勾结龙观的叛徒,阴谋篡逆,背刺暗杀,一夜之间屠戮九霄逍遥宗满门,杀得尸山血海,血流成河。
但无论谁是谁非,谁对谁错,这一波搞得玄门大伤元气,仙宫缓过口气,而人间也难得几百年太平。再之后,便是神主出世了。
「虎观的人世世代代追杀我们逍遥仙宗,不得已只得隐姓埋名,与这些旁门左道,杂修散仙为伍。连道统都是一代单传,师徒相承,生怕被人家算计。
桃枝……她前世本是我的师尊,我们师徒躲在孤山独寺清修,从不与外人为敌,可惜后来还是被虎观所害,更被算到了转世所在,等我赶到之时,已被毁了根骨,夺了元阴,断绝道途了。
我本想护着她终老的,想不到今日的贼人这也不肯放过,此劫定是冲着我们来的,想也躲不过去了。」
裴玉函一时头皮发麻,脊背发寒。
她一个仙宫出身,乾州长大的,哪儿能不知若有一群魔门的仇家时刻惦记,是多恐怖的事麽。毕竟纵然有千军万马看门又如何,这世间哪儿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何况这哪儿是以千日计的,是千年好麽……
裴玉函一时弱气问道,
「师父……既然这般凶险,这麽多年了仇家都不放过我们,那要不这功……咱不修了可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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